脸颊的泪被夜风吹干。恍惚间,过去与现在重叠。
这不是傅岹然第一次离开闻九天,也不是闻九天第一次想要追着傅岹然一起。
他再次产生了要不管不顾地跑去纽约的冲动。
几串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影在闻九天面前停下。
“这么晚还不睡。” 傅无闻半夜醒来没见到闻九天,遂找到了走廊。他瞥见闻九天手机上结束的通话记录,“哟,你打通傅岹然的电话了?”
傅无闻满脸欣慰,在闻九天身旁坐下,“已经过零点了。今天是除夕,叫傅岹然一起来吃个年夜饭吧。”
闻九天不着痕迹地用手背蹭了下脸,拭去落泪的痕迹。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已经一切如常,“傅岹然走了。”
“走了?” 傅无闻一愣。
“他去纽约了。” 闻九天不太自然地攥了两下拳,“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吧。”
傅无闻紧了下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闻九天,“你想去找他?”
“没有。” 闻九天双唇动了下。他背过身,似乎不想让人看清自己的脸色,“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闻九天缓步走回病房,在一旁的沙发床上躺下。
傅无闻进门后顺手关上了灯。借着月色,他能瞥见闻九天睁着的双眸——这一夜,想必闻九天是睡不着了。
傅无闻没作声。他径自躺回病床,翻了个身,背对着闻九天。
身后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抽泣声。傅无闻佯装没听见,更没有转回身去。
皎月高悬,月白色的光下,是闻九天自眼角滑落的两行泪。他在手机上搜索着航班信息,就在今天,有一趟从上海飞往纽约的航班。
闻九天的手指浮在购票按钮上,仿若隔着玻璃橱窗触摸里面的展品。他和那看似触手可及的将来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购票界面,蓝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哐当一声——手机滑落,跌至地面。
一只瘦长的手垂了下来,闻九天终于阖上了眼皮。
-
“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这个游戏项目...”
“不过我监测了一下舆情,目前玩家普遍对闻九天抱有同情甚至歉意的心理,如果他站出来说几句话,情况应该能大有改观...”
...
闻九天是被屋里的交谈声吵醒的。他微睁开眼,灼灼的阳光差点晃了他的神。
“什么事?” 闻九天从沙发上坐起来,看见李开和任可野都在。傅无闻已经自行办好了出院手续,三人似乎正在商谈正事。
“你醒了。” 傅无闻笑了下,“刚刚李开在说我们那个游戏项目的事儿。傅岹然...傅岹然目前风评不太好,游戏发布后有可能会遭到抵制。”
闻九天额头突突地疼。他按了下太阳穴,“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你能出来说一两句话,情况肯定能好些。” 任可野打趣道,“你这两天涨粉速度惊人,有没有考虑回去继续做视频?”
“不了。” 闻九天皱起的眉头里是掩盖不住的厌恶和疲累。他已经不想从事任何面对公众的工作,至少目前是这样。
“关于傅岹然的游戏,需要我说什么?”
“呃...” 李开试探地看向任可野,“你觉得呢。”
“如果从效果出发,” 任可野搬了张椅子,在闻九天身旁坐下,“我建议你不要过多地为傅岹然辩护。”
“你只需要强调一下你作为团队里的一份子参与了这个游戏,且傅岹然和其他任何人并没有剥夺你的合法权利,就可以了。”
闻九天听着,沉默不语。
“怎么?” 任可野说,“你想为傅岹然说话?”
“除非你手上拿得出能造成强烈反转效果的有力证据,否则都不要这么做。”
“林序曾经持刀伤人,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 闻九天说,“这难道不算反转吗?”
“首先,网友不会因为林序有问题,就直接判定傅岹然是个好人——他们只会认为这是狗咬狗;” 任可野道,“其次,林序伤人,伤的是你而不是傅岹然。”
“与其越描越黑,不如让时间磨灭人们的记忆和疯狂。”
闻九天抓着被子,躬身坐在沙发上。他双目有些空洞,喃喃道,“网上...网上都是怎么骂傅岹然的?”
闻九天无法承认的是,他甚至都不敢上网一睹傅岹然崩盘的舆论。
因为他曾经看过太多类似的东西,在人们骂闻愚白的时候。
傅岹然是在众星捧月下长大的,他们怎么能一朝翻脸如此无情?
病房里的另外三人同时缄默了。
闻九天死死地攥着被角,紧抿的双唇抖动得厉害。
闻愚白事发时已经去世。无论身后如何洪水滔天,都影响不了他本人了。
而傅岹然今年还不到三十。
李开和任可野很快告辞,傅无闻收拾完东西出院。今天是除夕,老宅里大家会一起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你是现在就回去,还是等晚上吃饭再回?” 傅无闻问。
闻九天在傅家向来不受待见。每年除夕,他都只在吃饭时出现一下,既不会参与之前的活动,也不会一起守岁。
“你先回去吧。” 闻九天解开安全带,“我随便逛逛。”
傅无闻看了看闻九天,委婉道,“游戏的事儿也不急,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我知道。” 闻九天下了车,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
商铺都挂上了鲜艳的红色,巨幅显示屏在恭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闻九天哆嗦着裹好大袄。
他在寒风中来回踱步。思忖了不知多久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叫了一辆车。
第117章
出城的方向,路堵得十分厉害。
“小伙子,你除夕回家不带行李啊?” 出租车上,司机师傅朝后视镜里看了眼。
“我不是回家。” 闻九天低着头,拇指缓缓滑着屏幕。他正在浏览堆积的私信和评论,有相当一部分是致歉。
他随机戳进其中一个用户的头像,发现半小时前该用户刚转发了一条阴阳傅岹然的动态。
司机见闻九天无意多说,努努嘴不再搭话。
层出不穷的新消息仍在向着闻九天飞来,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看了。
闻九天抬眸,深呼了一口气,好似在水下被憋了许久似的。
任可野的建议是对的。在感性的疯狂面前,理性不值一提。
「关于《莱茵河悬日》的项目,我只是作为无数工作人员中的一分子参与过,我和所有人一样,希望它能得到玩家的认可;
关于缺席发布会,是因为那天我有别的事要做。缺席的决定,是我自己做出的,与其他人无关。
另,本号以后不会再发布任何内容。谢谢。」
闻九天在备忘录里写好这段话,来回读了好几遍。
拥挤的长龙在高架上缓慢向前挪动着。太阳的光渐渐暗了,华灯初上,人间像一锅沸腾的水,噼里啪啦地热闹了起来。
闻九天将内容黏贴进发布栏里,点击发送,而后直接退出了软件界面。
“到了。” 司机在路边缓慢停下车。四周不知何时已经静了下来,人丁寥寥,只有一栋门前未点灯的别墅。
“谢谢。” 闻九天下了车。日落后风更冷了些,他裹紧了棉袄,上前按响了门铃。
这是闫飘飖的家。闻九天来过几次,但从来没在除夕时来过。
这里与往日没有丝毫不同。既没贴福字,更没写对联,连门口的车都没比平时多一辆。
闻九天在门前按了好几遍铃。直到他冻得开始打哆嗦时,门才开了。
闫飘飖开门时颇为意外。她穿着一身颇具艺术感的居家长裙,手上还拿着遥控器,“你怎么来了?除夕就来给我拜年?”
“老师,” 闻九天吞吐了两下,“对不起。我有很要紧的事,想向您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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