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好歹把鸡蛋吃了。” 傅无闻说,“还有牛奶。”
透过百叶窗,光轻盈地在桌上翩跹起舞。闻九天循声看向傅无闻,微启的嘴唇愣愣的。
“怎么了?” 傅无闻疑惑道。
闻九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没事,没什么。”
傅无闻蹙眉,微一思忖,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看了闻九天一眼,闻九天立刻佯装无意地低下头去。一个双方心照不宣的名字无声地飘荡在空中,却无人念出。
傅岹然。
傅岹然也曾经看着闻九天吃鸡蛋喝牛奶。闻九天不喜欢牛奶的腥味儿,常常皱着眉头,一张小脸难过地拧到了一起。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同闻九天谈起傅岹然了。这个名字好似一个潘多拉魔盒,大家都不敢打开,因为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傅无闻不言不语地吃完了早餐。直到他开始将碗筷放进洗碗机,闻九天才恍然意识到今天是周六,傅无闻不用去上班。
“我给萍姨发微信了,她待会儿买好煎饼果子给你带来。” 傅无闻说。
闻九天哦了一声,坐在桌前没动弹。
傅无闻坐回椅子上,叠起一条腿。他端详着闻九天,过了一会儿才隐晦道,“其实,当你说圣诞假期要回来的时候,我是很惊讶的。”
“我本以为你会去找...” 傅无闻顿了下,“他。”
闻九天抬起头,抿了抿唇。他指尖微缩,下意识地颤抖着。
“你真的...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去见他吗?” 傅无闻笑了下,“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那么多大学,你千挑万选,最后跑回了傅岹然的母校。”
“傅岹然应该还在纽约吧?”
闻九天垂眸,过了很久才低低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傅无闻沉默片刻,安抚地拍了拍闻九天的肩,没再多问。他笑了下,“行了,不说这个了。你的大学生活怎么样?才第一学期,应该没有挂科吧。”
“.........”
萍姨很快就来了。闻九天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完煎饼果子,回到卧室。
他的三个行李箱还没完全收拾完,其中一个甚至还没打开。
闻九天关上房门,落了锁。他将那个行李箱打开后摊平在地上,拉开其中一边的拉链,一个十分严实的黑色箱子露了出来。
闻九天轻轻抚摸着箱子,掌心摩挲着它。那里面放着的是曾经价值连城的《玫瑰,白天鹅,美人》,当初傅岹然强行将它送给了闻九天,闻九天无数次想要毁掉它,却最终在两人分别后将它永久地塞进了行囊里。
闻九天在行李箱旁坐下,独自发起了呆。
他在纽约整整半年,而傅岹然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他。
第120章
在黑箱子旁,闻九天默默地坐了一个上午。他没有自言自语,没有打开这个箱子,也没有拨通谁的电话。
傅岹然的微信就在手边,可闻九天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他是心平气和的。似乎端坐在这幅旧日的名画旁,是一件他自己的事,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直到午饭时间,闻九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关上了摊开的行李箱,将它立起来,重新推至墙角。
“闻九天,午饭你吃么?” 咚咚两声敲门后,傅无闻的声音响起。
“吃。” 闻九天清了清嗓子,掩饰住情绪。他故意做出清脆的声音,“我这就来。”
“下午我得去趟公司。” 餐桌上,傅无闻道,“你看看你想干些什么?是继续在家休息,还是出去转转?”
闻九天忙着吃饭,支吾道,“再说吧。”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公司吧?” 傅无闻说,“公司搬了新地方后,你还没去过吧。”
傅岹然的工作室解散了。作为一个公司,它最值钱的资产是傅岹然,最赚钱的业务是傅岹然,最核心的部门还是傅岹然。
没有了傅岹然,它自然难以为继。
在傅岹然离开后,工作室由李开继续运营过一段时间。直到《莱茵河悬日》的项目正式上线,新项目遥遥无期连个影子都没有,工作室才最终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大约一年半前,工作室彻底解散。傅岹然授意李开向全体员工支付了大笔遣散费——其中包括《莱茵河悬日》迄今为止的大部分盈利,离职员工中有的直接拿钱走人,有的要了一封推荐信后去了其他公司,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愿意离开。
或许是舍不得《莱茵河悬日》,又或许是留恋这个项目组的工作氛围。傅岹然这样钱多事少的老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
然而,傅岹然解散工作室的态度很坚决,坚决得仿佛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做游戏了。
他对自己的工作室毫无留恋,就像他既不留恋自己的项目、也不留恋项目赚来的钱一样。
最终,在经过层层磋商后,原傅岹然工作室所有不愿意离开的员工以一个整体并入了傅无闻的公司,单列成一个部门,由李开负责;《莱茵河悬日》的运营也跟着转到了这里。
傅无闻的公司一下子多出一整个部门、几十个员工,还增加了一项从前没涉及过的业务;除此之外,垂死挣扎了许多年的画廊在闻愚白风评好转后竟也展露出一丝生机。
公司的规模不可控制地扩大了。于是傅无闻也在数钱的空闲租了一个新的、更大的办公楼。
“这段时间...公司的状况还好吧?” 闻九天问。名义上他也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可他已经甩手很久了。
“还行。” 傅无闻悠悠叹了口气,“比从前事儿多了不少,但还能应付。”
“不需要你操心。”
闻九天端起排骨汤喝了口,哦了一声。
“你不好奇《莱茵河悬日》的状况吗?” 傅无闻说着笑了声,“毕竟这个项目是你完成的,我以为你对它总会多些关心的。”
“我当初尽力完成它,是因为不想欠傅岹然什么。” 闻九天端着碗的手顿了下,他道,“完成后我跟他就两清了。”
傅无闻打量着闻九天,没说什么。他注意到闻九天碗里微微颤动的汤——闻九天在发抖。
“你怎么了?” 傅无闻放下碗筷,眉一紧,上前拿下闻九天手里的碗。
闻九天没有反抗。碗被夺走,他的五根手指仍维持着姿势,过了会儿才缓缓松开。
他靠向椅背,微抬起头。寒冬腊月里,额角竟冒出了些许细汗。
“我...没什么。” 闻九天的嘴唇有些泛白,“只是一提起《莱茵河悬日》,我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起那场发布会。”
“想起傅岹然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在全场唯一的光源之下;又想起他倒在地上的巨幅海报,被数不清的脚印踩踏而过。”
傅无闻怔了下,双唇微抿。似有无限感慨浮在嘴边,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李开现在在你的公司里。” 闻九天主动问道,“他有傅岹然的消息吗?”
傅无闻面露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只有要处理正事的时候,傅岹然才会回复。”
“工作室彻底解散后,他们也就没有联系了。”
“我们都以为...以为...” 傅无闻说,“以为你会跟傅岹然有联络。”
“所以,” 闻九天一手撑颌,托起脸的重量。他略有些出神,“意思是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傅岹然的近况,对么。”
“差不多吧。” 傅无闻皱了下眉,“归根结底,还是傅岹然自己不想联系。”
“你...” 傅无闻看向闻九天,犹豫片刻后道,“你很想联系他吗?”
与十几年的相伴比起来,半年...甚至一年、两年的矛盾显得过于微不足道。
然而,在傅无闻的注视下,闻九天轻缓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用。” 闻九天说。
傅无闻:“虽然傅岹然现在不好联系,可我们还是能想想办法。特别是...特别是如果他知道是你想联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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