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闻九天一无所知,茫然地牵着傅岹然的衣角。
傅岹然挑了下眉,“该不会什么?”
“该不会咱们家要破产了吧?” 傅无闻说。
“.........”
那时傅岹然尚未长大,傅无闻和闻九天就更还是孩子,闻氏画廊离破产还有好些年。
傅尚洗完澡后下楼吃饭,神态已经恢复正常。他在饭桌上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还提起暑假带几个孩子出国旅游的事。
傅岹然表示自己要准备绘画比赛,可能没空;小闻九天一听就很伤心,说哥哥不去自己也不去了。
那天的晚饭吃得格外温馨祥和。傅尚没有匆匆吃完就去书房,而是一直等到几个孩子都回屋后才离开。
傅岹然是最后走的。临走时,他看了傅尚一眼,傅尚立刻如见了鬼似的挪开目光。
于是傅岹然知道,他刨坟的事算是过去了。
这件事还有个意外效果。
自这以后,傅尚便总是似有若无地躲着傅岹然。他开始怕傅岹然,他再不敢严苛地控制傅岹然。
从冰岛回到桐州后,傅岹然直接去了傅巍的墓前。他并不打算在桐州多呆,向生父“耀武扬威”一番后,他便毫无留恋地下了山,转身又去了陵园。
陵园里葬着闻愚白。傅岹然驱车前往,副驾驶上放着一个朴素的盒子,里面是他在冰岛时作的那幅画。
一条鱼跃出冰窟,飞向天空。
两辆车在同一个马路的两边相向驶过。最近的时候,相隔不超过一米。
傅岹然在闻愚白的墓前放下了那个盒子,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闻九天在车上发着愣,忽然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怎么了?” 傅无闻问,“又一惊一乍的。”
“没什么。” 闻九天捂着胸口,朝窗外瞥了眼,“刚刚好像有一阵风过去了。”
-
两天后,傅岹然飞到纽约。又过了没两天,闻九天也回到了大学校园。
新学期伊始,闻九天迅速忙碌了起来。课程难度开始攀升,需要做的选择也更多了。陆续有身边同学认出他曾是个“腥风血雨”的网红,但好在除了好友申请暴增,并没有引起其他大波澜。
而傅岹然回来后,也并不清闲。他见了几个从前工作上有所交集的人,心平气和地交流了各自的职业规划。
当傅岹然褪去那层金闪闪的光芒后,与人相处反倒变成了一件比从前容易的事。
他不再是个被万众追逐的明星,可他的履历和本事仍在。
相继有几家公司向他抛来橄榄枝,也有人邀请他一起创业。大家普遍认为傅岹然现在遭受的名声低谷只是暂时的,事实上如今网络上对傅岹然的评价相较于两年前已经明显好转。
在同孙正见面时,傅岹然简单聊了下自己独立做完的那个游戏。
孙正似乎也并不意外。他再次代表老东家请傅岹然回来上班,并承诺仍旧给傅岹然制作人的身份——至于那个曾被“全票毙掉”的游戏,如果傅岹然坚持,也可以借助公司平台发布。
“我不知道你这两年经历了些什么。” 孙正说,“但是看你如今的状态,我觉得这对你并不算是一件坏事、至少不完全算。”
“傅,我在你这个年纪,才第一次主导了一个游戏的开发——还不是大游戏。你现在回来,完全来得及。”
“再说吧。” 傅岹然这次拒绝得比较委婉。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我自己做的那个游戏,我打算直接在网上以个人名义免费发布,也懒得做什么宣传了。”
“为什么?” 孙正一皱眉,以为傅岹然仍旧有所不满,“如果是待遇问题,可以跟公司谈。”
“不是。” 傅岹然笑了下。他仍旧是漫不经心的,只是笑容比从前自然了些许,“只不过,我以后可能不做游戏了。”
“我当初之所以要做游戏,只不过是对美术的一种逃避。” 傅岹然平淡地聊着自己的过去,“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孙正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缓缓点了点头,“你们家的事,我在国外也有所耳闻。”
“既然你很坚定,那我也不勉强。” 孙正起身,“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还是可以来找我。”
傅岹然微眯着眼,窗外走过一个学生,身上穿着印有学校Logo的卫衣。
“还真有一件。” 傅岹然说。
“哦?” 顺着傅岹然的目光,孙正也看见了那个身穿卫衣的学生。他揶揄道,“你该不会是想回母校教书吧?那你水平还不够。”
“不是。” 傅岹然无奈地笑了下,目光从窗外挪回,“你是不是经常参加校友会的活动?有一个人,我想拜托你照看一下。”
非必要的活动,闻九天一向很少参与。在学会与人相处、被人们接纳后,他反而意识到自己本性里就不是个外向的人。
从前在剧组,闻九天一次性要打交道的撑死也就是一个部门的人;而校园里的活动,人潮恐怖得犹如岩浆喷发。
此刻,闻九天就坐在一群岩浆中间。这是一个供在校生与毕业生交流的大型活动,在场的人每个都恨不能长了七条舌头八张嘴。
闻九天好容易才瞅准了吧台前一个落单的位置,上前随便点了杯鸡尾酒,坐着发起了呆。
为什么要来这样的活动?
他自己也说不清。
类似的活动在校园里有很多,上个学期闻九天一次也没参加过。可寒假结束后,闻九天就好像突然变得“外向”了起来。
哪怕在人群中发一整天的呆,他也会参与。
今天的活动和从前并无什么不同。闻九天喝完了一整杯酒,也没碰到能讲话的人。
他环顾吵闹的人群,沉默而面无表情。
“你好。” 旁边坐下了一个人,声音成熟而礼貌。
“不好意思,你去找别人聊吧。” 闻九天看也没看那人一眼,习惯性拒绝道。
那人却并未离开。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你是闻九天吧,跟我想象中差不多。”
闻九天皱起眉,看了那人一眼,“你认识我?”
“我是傅岹然的师兄,也是他曾经的同事。” 孙正递出自己的名片,“你可以直接称呼我孙,或者称呼我师兄也可以。”
闻九天怔了下,伸手接过名片。他只扫了眼,脸上定定的,似乎在出神。
“你...” 闻九天抬起头,欲言又止,“在那以后,你见过傅岹然吗?”
“见过。” 孙正坦率地承认了,“就在不久之前。”
“不久前?” 闻九天放下名片,嘴唇微动。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出格,连忙抿了下嘴,“哦,我...我就是随便关心他一下,他很久没跟家里联系了。”
孙正脸上带笑,并没有戳穿。
“傅岹然是最近才回到纽约的,之前他在世界各地旅游。” 孙正说,“他在冰岛住了一年,独自完成了一个游戏。”
“游戏?” 闻九天立刻问,“上市了吗。”
“还没有。” 孙正摇摇头。他笑了下,似乎觉得闻九天的反应十分可爱,“但应该快了。”
“关于傅岹然,你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闻九天脸一红,握着空荡荡的酒杯,有些羞赧。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那...傅岹然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这我不清楚。” 孙正道,“我有邀请他回到从前的公司,但他拒绝了。”
“他说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自己的事...” 闻九天喃喃地咬了两下这个字眼,撇撇嘴不太服气。
“傅岹然...他现在怎么样。”
“要说实话吗。” 孙正一眼便能看破闻九天的心思,故意道。
闻九天眉一紧,“当然。他怎么样了。”
“说句实话,我觉得他比从前要讨人喜欢一点。” 孙正直接道,“起码,他会考虑听取别人的意见了。做自己和向别人学习,其实并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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