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孙正也站了起来。他说,“你所说的你没空...是指你现在指挥一通后就随意丢开的游戏项目、还是你多年前被全票毙掉的方案?又或者,是你在采访里毫无顾忌地拿人名作画的那个沈杯?”
“傅岹然,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像你这样胡作非为、却没受到任何惩罚的人。”
“你还挺关注我的新闻。” 傅岹然皮笑肉不笑。他今天穿着一身西装,比起蛇更像狐狸,“贵司的其他高层,也这么八卦?”
“能被人关注、引来流量,也是一种宝贵的资产。” 孙正好似一个时时刻刻双手捧着天平的人,“可是你却把这种资产错当成了你自己的能力。”
“孙正,我提醒你。” 傅岹然伸出一指隔空点了点,脸上没有半点情绪,“贵司最赚钱的一个游戏项目,是我做的。”
“可是人们真的是在为你的游戏买单吗?你的游戏做得真的很好吗?” 孙正难得笑得不紧绷,“我看过一篇文章,叫《大师的价格》。它讲的是人们将‘大师’捧上神坛,心甘情愿为他付出远高于产品价值的价钱;而大师是否真的是大师,其实并不重要。”
傅岹然静静听着,脸色愈发冷了,“你还关注闻九天了?”
这篇文章傅岹然也看过,它是闻九天写的。闻九天不仅写了,还在自己的直播间朗读过。
“你的闻九天...这段时间的日子可不好过。” 孙正说,“他并没有做过什么真正过分的事,却几乎在中文互联网上人人喊打。”
“而你傅岹然之所以到今天还没倒台,都是因为你是被捧上神坛的那个,人们看你是仰望的、是有滤镜的,他们因此愿意为你买单。” 孙正掏出卡放进折叠的皮本里,交给侍应生去结账,“可是一次、两次、三次...总有一天,人们会不再愿意为你买单。”
“到那时...傅岹然,你将如何坠落神坛?”
“不劳费心。” 傅岹然轻微地笑了下,脸上宛若绽出一朵脆弱却残忍的花,从生便透着死相。他从唇缝里吐出几个字,“还有,离闻九天远一点。”
“是你像疯子一样把你和闻九天的私人恩怨拽进大众视野的。” 孙正在手机上随意搜索了下,递到傅岹然面前,“要不要看看在你发表《闻九天》后的两个小时里,大家都在说什么?”
“人们不可能来骂你,于是只能去骂他。”
闻九天蹲在马路牙子边吹了一两个小时的风。直到路上的行人不那么多了,他才站了起来,拖着两条发麻的腿往家里走去。
途中,闻九天忽然想起明天是桐州展览的最后一天了。这个一波三折的行为艺术,他得去收场。
闻九天给周达非发了条微信,说自己明天有事,不能去工作室了。
周达非很快就回复了。
「可以。」
「不过,不是因为傅岹然的事儿吧?」
《闻九天》形成的影响力过于震撼,几乎是以爆炸般的速度在传播。傅岹然面对镜头时的坦然自若,又更加凸显了这幅画的神秘和引人遐想。
闻九天可以不在乎网上怎么说自己,但他不能让周达非产生误会。
闻九天:「不是。」
闻九天:「我有一个在外地的展览明天结束,我得过去。」
周达非:「OK」
闻九天:「还有,傅岹然的一切言行都与我无关。我既不知情,也没参与。」
从早午餐厅出来,傅岹然没有回家。早晨的曼哈顿看起来很健康,傅岹然走过几条街,来到了大都会博物馆。
傅岹然对这里很熟悉,他没领地图,进入埃及馆后径直向里走去。在经过若干价值连城的珍宝后,傅岹然在一个展厅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游客流动不绝,偌大个展厅衬得回音若隐若现。天光泛着白亮,朝阳经北侧的玻璃墙面洒进来,中间耸立着镇馆之宝丹铎神庙。
傅岹然走到背阳处,眉眼淡淡的。他面前是一幅古埃及石雕,凿刻在神庙粗砺的外墙上。
曾经的工匠早已烟消云散,不知姓甚名谁。唯有砂岩上的雕画,留作一笔签名,在两千多年后为众人瞩目。
还挺幸运。
傅岹然唇缝抿成一条线,打量的目光远算不上多么虔诚。
石雕历经上千年的风沙洪水,颜料褪得一干二净。好在后人敢想敢干,光雕投影为其徐徐映上专家研究推测出的斑斓色泽。
没错。研究推测。
这是傅岹然喜欢这处的原因。他坐下,看着方才着色的那片区域上投影已经暗了下去,雕画又恢复了褐色的模样。
它原本是什么颜色?
已经没人知道了。
游客如织,人们在称赞这被誉为镇馆之宝的神庙时,从不好奇它原本是个什么样子。
第38章 墨黑油漆
傅岹然坐在神庙侧边的台子上,像一个普通的旅客路过时在歇脚,颇为闲适。有电话打进来,他也懒得去接,直到铃声无休止地响了起来。
傅岹然拿起手机瞟了眼,发现是何同光。
何同光不是个毛躁的人。恰恰相反,他十分稳重成熟,既会来事儿也会看眼色。他不会为了件鸡毛蒜皮的事不要命地打电话。
傅岹然已经猜到了何同光打电话的原因。从他在接受采访时拿出《闻九天》起,他就在等着这一刻。
“什么事。” 傅岹然接通电话,轻飘飘地喂了一声。
“傅岹然,那幅画怎么回事?” 何同光的声音急切中透着阴沉,“你是要把整个沈杯变成你和闻九天的修罗场吗?”
“那幅画发出去之前,你们的工作人员看过。” 傅岹然很享受这种把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再说了,我不过是取名时玩了个谐音梗。”
“你——” 何同光憋着一肚子火,却没处发。普通的工作人员怎么可能对傅岹然的画提出异议,等何同光看到时已经晚了。
“你们请我,就是为了博取更大的关注度。” 傅岹然想起孙正骂自己的话,自嘲地冷哼了一声,“现在连大洋彼岸的人都知道沈杯了。恭喜,你们夙愿得偿。”
何同光压抑住了气急败坏的情绪。他静了片刻,一字一句道,“你在报复沈杯。”
“你自己当年也是靠沈杯上位的,如今放下碗就骂娘了?”
在何同光的语气里,傅岹然已经听不出从前的毕恭毕敬。他很清楚,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态度,远不止于何同光一人。
“我说了,该做的我会做,明天的开幕式我也会去。但是,” 傅岹然没有回答何同光的问题。他语气笃定,没有半点犹豫摇摆,“我是不会配合你们捧新人的,不要再白费心思。”
说完,傅岹然就打算挂断电话。
“那闻九天呢?” 何同光却迅速抢着道。他了解傅岹然的死穴,“你就这样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听说他的账号都快被封了。”
傅岹然心平气和地听着,“闻九天的事,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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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自己的账号可能要被封时,闻九天并不意外。他有种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也许冥冥之中,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在账号的弥留之际,闻九天又登了上去。他好奇地翻了翻狂轰滥炸的私信,又挨个儿翻阅了自己曾经的动态与视频。
有些东西的内容,闻九天已经不太记得。但是每每点开,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它所对应的那段时间的生活和状态。
下线前,闻九天准备发布最后一条动态。他要转发桐州展览的第一条宣传动态,提醒大家:明天是《什么都可以拿来展》的最后一天。
“哟,你在家啊?” 大门一响,傅无闻回来了。他拖鞋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冲到闻九天面前,“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闻九天还在编辑那条动态。被全网攻击的人不会再在乎自己说的话讨不讨喜,闻九天加了句自己喜欢的话,还打成了Tag。
“喂!” 傅无闻本就焦头烂额,被无视后更是火冒三丈。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闻九天的肩,“跟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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