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宿延把柜门打开,无头苍蝇般找着病号服,动作似乎不听他的使唤,手忙脚乱不小心将第一层的营养品打翻在地。
“对不起。”宿延急促地说出三个字,又蹲下去捡营养品,再站起来,控制着颤抖重新去找病号服。
沈掠星就这么看着人的背影,眼中发酸,等宿延转过身来,他立马又闭上眼睛。
“拿过来了啊?待会儿都换好药你就给他穿上。”护士长道。
宿延点头,他紧抿着唇,走到床头,目光一寸寸地碾过那些伤口,紧握双拳,衣服里手臂上青筋暴起。
这一刻,他第一次庆幸自己姓宿,逞凶肆虐、杀人放火都可以肆无忌惮。
宿延闭了闭眼,忽然听到沈掠星的声音响起来:“宿延,你出去吧。”
宿延低头看向他,沈掠星已经睁开了眼,难堪地望着他:“马上我叫你进来。”
他上半身的药已经上完,护士正准备把他的裤子脱.下来。
沈掠星死死抓住裤腰,声音很小地对护士说:“等一等。”说完他又看向宿延:“出去吧,求你了。”
宿延望着他不说话,沈掠星眼中哀求,不自觉溢出些水意。
宿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狠刺自己的双眼,他克制着情绪,声音缓而柔和:“可我以后每天都会在,每天都要出去吗?”
沈掠星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不行。”宿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乞求,他探身,将沈掠星扯着裤腰的手抓过来,看向护士:“脱吧,我就在这。”
沈掠星的手凉得没有一点温度,带着微颤,宿延牵着他,望进他的双眼,低声说:“我只看着你的眼睛,别的不看,行吗?”
沈掠星喉咙沙哑,他说不出话,但依旧紧盯宿延,生怕他把目光挪走。
宿延冲他笑了下:“你上药怎么一点不喊疼?”
沈掠星鼓了鼓嘴:“还好。”
肉/体的疼痛不足以让沈掠星哭泣或是叫喊,那天挨打的时候他几乎没喊一声。
只是这一刻要让宿延看到自己丑陋的伤口时,那种灭顶的难堪和无助让他倏然湿了眼眶。
“现在上药不是很疼啦。”护士长道:“刚来那两天就是血淋淋的也一声不吭,小伙子可能忍了。”
“师父,这些烫伤还包吗?结痂了是不是不用再包扎了?”小护士忽然提问。
宿延下意识看过去,下一秒,手中的手便一紧,沈掠星扯住他,想让他回过头。
宿延却没动,沈掠星和上身伤口密度差不多的腿上,却多了不少密密麻麻的红色圆点。
伤口的模样和打伤、划伤不太一样,就像那护士说的,那些圆点是烫伤。
是一个个点燃的烟头,一下下狠狠按进皮肤里导致的。
沈掠星用再大的力也无法将宿延拉回来,宿延几乎呼吸不上来,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烫伤上。
数十个烟头烫伤排布得诡异,像是组成了个什么字。
宿延微微眯起眼,混乱不清的伤口里,那些烟头组成的字是:搞我。
沈掠星察觉到宿延在发抖,手心汗水一层层沁出,他有点担心地紧握他,喊他的名字:“宿延。”
宿延转过头来,眼底崩溃痛苦,沈掠星冲他笑,轻声对他说:“我姐说有很好的祛疤膏,等痂掉了每天涂就会恢复得和原来一样。”
“现在其实一点都不疼了。”沈掠星又说。
宿延眼底含泪地望着他,双唇紧抿,这一刻他好像比躺在床上的沈掠星还要脆弱。
“嗯。”半晌,宿延费力地扯了扯嘴角,给了沈掠星一个安抚的笑:“待会儿我帮你穿好衣服就回家,晚上再过来。”
沈掠星松了口气,这次点头点得很积极。
等沈掠星的药全部换好,护士们离开病房,宿延利落地拿起病号服给沈掠星穿,他扶着沈掠星坐起来,先把上衣给他穿好、再系好带子。
病房里只有衣料的窸窣声,宿延抿着唇不说话,沈掠星也安静地任由摆/布。
“我抱你-拉一下\裤子。”
“嗯。”沈掠星听话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被他抱zhe,将裤子拉-到yaochu。
“要坐着还是躺着?”穿好衣服后,宿延问沈掠星。
沈掠星目光一顿,眉头慢慢拧起来,他朝宿延伸出手:“你过来。”
宿延走近他,沈掠星抓住宿延的手腕,没怎么使力就把人拉到了跟前。
“张嘴。”沈掠星说。
宿延却不说话了,沉默地望着眼前人。
沈掠星横了一眼宿延,再次说:“张嘴。”
宿延叹了口气,很快张了嘴,又很快闭上。
唇间血色一闪而过,宿延很快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你把嘴巴咬破了。”沈掠星眉头更紧,说着就要去按呼叫铃。
宿延将人一把抓住,声音低哑:“我没事。”
血腥味充斥口腔,刚刚某个瞬间宿延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和痛苦,可低头,沈掠星还在用力地哄着自己。
宿延只好死死咬着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你喝点水漱口。”沈掠星去够床头柜的矿泉水,宿延先他一步拿到:“好,你躺下,我待会儿出去喊你姐姐。”
沈掠星点点头,目光依旧放在宿延被血色染红的嘴唇上,问他:“晚上什么时候来?”
宿延灌了两口矿泉水:“我尽快。”
“好,要找手表。”沈掠星又嘱咐。
“嗯。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喊你姐姐。”宿延俯身,在沈掠星额头上留下一个柔软的吻。
他不敢吻得太重,怕显得不够珍重。
宿延的气息一触即分,沈掠星有一点点失落,但他还是点头:“我等你。”
宿延转身离开病房,在走廊上遇到早已打好水的沈微蓝。
沈微蓝看到宿延出来后起身:“都换好了?”
宿延点头:“姐,你可以进去了,我晚上过来。”
沈微蓝点点头,走了两步却还是叫住宿延:“你回去的话,最好把所有的事都搞清楚再来。”
宿延停了停:“什么意思?”
“你可以问问你妈,除了找人把星星打成这样,你们家是不是还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
沈微蓝没有明说,她始终觉得这件事不应该由他们来告诉宿延。
就像她和沈掠星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祖姑母一样,他们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说了之后,祖姑母是否真的会为了他们,和流着同样血脉的子孙辈为敌。
他们也不确定宿延知道这件事之后,是否真的会参与了这件事的父亲对峙、甚至帮他们把父亲送进监狱。
上次的绑架和这次的殴打没有闹出人命,最后无论怎样她和沈掠星都脱离了困境。
可他们的父母不一样,父母失去了生命,除了父母,还有十几个属于其他家庭的生命。
这样的罪责完全可以宣判死刑。
宿家愿意小打小闹地惩罚一下不听话的家人,但让他们为了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将家人送向通往死刑和无期徒刑的道路,沈微蓝觉得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沈微蓝和沈掠星在这件事上一直沉默着,他们弱小无助踽踽独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甚至害怕说出来之后,原本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在这件事上抽身,再不过问。
“好。”宿延读出沈微蓝话中深意,没再追问,果断应声后走向电梯。
第68章 太子爷莅临总部
宿延离开医院的时候雨还在下,他再次钻进雨水中,打了辆车前往宿氏大厦。
林漫歌的助理没回消息,但宿戎的秘书给宿延回了消息,说他父亲正在宿氏大厦办公。
宿延平时几乎不去企业,偶有路过,连绵的数栋大厦森严林立,高耸入云,抬头望,遮天蔽日。
今天雨水翻腾,大厦三分之二以上都被雨雾覆住,仿佛连着天、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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