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郁寻春,别拉你那破琴了,大人面前装装样子得了,快来看小爷的新坐骑!”
程晁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被爸爸带到了宴会上,去之前程父特地嘱咐他:“这个宴会上的人我们一个也惹不起,你要和乖一点,和那些少爷小姐打好关系。”
林泽宇在一旁朝他招手:“走,阿晁,我们去后面院子里玩。”
程晁不想去,他不想去给他当马骑。
程父在后面推着他:“快跟林少爷去玩。”
程晁期期艾艾地走了,目光恋恋不舍地流连在宴会厅中央的舞台上,那里坐着一个小王子,拉着比他人还高的大提琴。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程晁也舍不得挪开眼。
“哎呀,这有什么好看的,快走!”林泽宇把他从宴会厅拽了出去。
前面的宴会厅是大人的地盘,后面的花园是孩子的天地。
侍者在旁边搭着小桌,放着精致的小点心。
程晁跪在地上,等着人排队来骑。
系着小领结的小少爷们指挥着他往东还是往西,穿着公主裙的小小姐们,怕他不够稳弄脏了自己漂亮的小裙子。
侍者们站在一旁,保护着这群娇贵的小祖宗,沉默地看着。
郁寻春从宴会厅出来,穿过长廊。他穿了一身纯白的燕尾服,个子小小的,却让在场所有小孩都黯然失色。
女孩们因为他的出现矜持地整理着裙子,男孩则纷纷露出一副嫉妒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嘴脸。
林泽宇坐在程晁的背上,模拟着骑马那样夹着他的腰。
“喂郁寻春,你想不想骑?你叫我一声老大,我就让你骑我的马!”
随着郁寻春的走近,程晁激动起来。
他的小心脏在胸口砰砰直跳,他知道郁寻春是来救他的。
他知道郁寻春会把林泽宇从他背上推下去。
他会把他拉起来,会挡在他面前,不再让林泽宇欺负他。
程晁知道。
他的救星来了。
他期待地抬起脸,六七岁的郁寻春,小脸稚嫩又精致,大大的漂亮眼睛如同雨后的黑葡萄。
他低头看了程晁几秒,轻声:“程晁,你真恶心。”
梦碎了。
程晁回到了昏暗的包厢,这里没有草坪没有蓝天,这里只有暗昧的灯光,晃动的镜头,还有刺耳的嬉笑。
“哇程晁,没想到你为了郁寻春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啊?”
“不知道郁寻春知道,他会怎么想?”
“你猜这一次,郁寻春还会不会帮你?”
一切都好像在旋转,昏暗的房间连着通透的花园。
程晁跪在这边。
郁寻春站在那边,他身后是发出嫩芽的树,是穿透积云落在草地上的阳光,还有颤巍巍藏在叶丛中带着露水的花苞。
他说:“程晁,你真让我恶心。”
程晁不由后退一步,他浑身冰凉,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那般满身是汗。
他不在包厢里,耳边也没有林泽宇的声音。
他站在别墅大门外的车道上,门内阳光依旧,风吹过树桠轻轻晃动,却早没了郁寻春的身影。
“郁寻春!”程晁崩溃地抓着门,“不是这样的郁寻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帮帮我,你再帮我一次,你别这样郁寻春!”
刘叔从屋里走出,程晁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大叔!大叔你帮我叫郁寻春出来好吗?郁寻春!”
程晁把大门拍得哐哐响。
但刘叔帮他叫来的不是郁寻春,而是小区保安。
程晁被丢出了别墅区。
“先生,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叫来媒体或者警察的话,劝你还是尽快离开。”
训练有素的保安对他对了最后通牒。
程晁浑身发寒地回到了车上。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套着脖子,呼吸不上来。
程晁扯开领带,匆忙地松开衣领,但他依旧无法呼吸。
他仿佛变成了一条搁浅在岸边的鱼。
被他刻意忘记的,压制住的,被林泽宇霸凌的记忆,汹涌而出。
那些他以为无所谓的,潇洒表示不在意的,全在脑中一帧一帧播放,细到林泽宇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说的每一个字。
而一同折磨着他的,还有他对郁寻春的所有作为。
林泽宇面对他时高高在上的脸,好像和他面对郁寻春时的高高在上重叠起来。
林泽宇对他的嘲讽贬低和看不起,同样和他对郁寻春的打压斥责所重叠。
真恶心,恶心得他想吐。
不怪郁寻春不想理他。
程晁忍着自我厌恶,驱车前往公司。
他脑子仍然是昏沉的,深一脚浅一脚踩进办公室,没有注意到公司内部因为他的出现,齐齐噤声。
程晁沉浸在痛苦之中,他觉得他和郁寻春是彻底完了,他也没有脸再出现在郁寻春面前。
他没有注意到众人异样的目光。
程晁关上门,扯下领带,丢下外套,虚脱似的靠在椅背上。
他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郁寻春说他恶心的画面。
好像他多骂几遍,就能让他从那份罪恶感里脱身似的。
“哈哈……”程晁好像疯了,他低声笑着,跟着郁寻春重复,“程晁,你可真恶心。”
你真的是为了郁寻春吗?
你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虚伪的,丑陋不堪的,自尊心。
不,你根本就没有自尊心。
你所谓的自尊心,不过是从你自卑嫉妒和畏惧中滋生出来的,是你和郁寻春处境对调之后而得来的,优越感。
你的自尊心,是你踩在郁寻春身上获得的。
活该郁寻春不要你。
低哑的笑顺着门缝传出办公室。
外面工位上的同事面面相觑。
“晁总是疯了吗?”
“谁看到那种视频不疯?”
“实在无法想象平时西装革履的精英私下会那样……”
“有钱人真恶心。”
员工们小声议论着,谁也无法描述早上到公司,打开邮件看到视频那一瞬间受到的冲击。
在程晁来之前,他们已经讨论了一遍又一遍。
而现在,视频还有外传的架势,已经隐隐飘到了热搜上。
太有冲击力的视频,很难让人再以一种正常的眼光去看待程晁。
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即使大家之前对他的评价都非常好。
要想毁掉一个人,很多时候只用轻轻推一下,他就会变成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
程晁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电话语音和短信,但他一心都在郁寻春身上。
此刻才有空看一眼,也只是一眼,他再次被林泽宇按进了刺骨的寒潭底。
所有人都在问他什么情况,视频一个又一个地由第三者发给他。
[你疯了吗?]
[你到底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你们平时玩这么大?]
至于热搜,程晁根本不敢点开。
他几乎能想象到网友们的嘲讽,说好刺激,说豪门都这样玩吗,拍着手想要更多的视频。
他们认识程晁吗?
他们不认识,但这不妨碍他们看到程晁狗一样的行径时,隔着网络拍手叫好。
程晁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他翻出了林泽宇的电话,想要打过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难道不是朋友——
他们怎么会是朋友!
林泽宇本来就是个烂人,他难道不知道?
郁寻春提醒过他无数遍,让他不要和林泽宇走得太近,是他自己没有听!
他不仅不听,甚至还企图拉进郁寻春和林泽宇的关系!
是他自己,掩耳盗铃地去美化了林泽宇对自己的霸凌。
也是他自己,把自己划入林泽宇的阵营。
但林泽宇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看得起他?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把自己送上风口浪尖的,都是程晁自己。
是他咎由自取!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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