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您连自己母亲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男人公事公办道,“我理解您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只是依令行事。还请尽快确认一下,然后签字,我带您去验收。”
“这栋房子值多少钱?”
“按照现在的房价保守估计,若想尽快折现,我的建议是180至200万之间。”律师补充道,“但我不建议您现在出手,如今地产趋势有目共睹,产值涨得很快,按照我个人的估计,三至五年后,它可以卖出600万左右的价格,只高不低。”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折现。”
律师没有劝告的义务,于是点头道,“既然您已经考虑清楚了,那么请全权交由我为您安排,钱款会即刻转到您新建的账户。”
“什么时候。”
“我们尽快一个月内帮您转手售出。”
这孩子看起来像一个贪婪又无情的人。
穿着老旧的衣服,身上遭受过虐待的痕迹。
十五岁的年纪,却有一双三四十岁的眼睛,疲惫,冷漠,了无生机。
“她只留下这些吗。”
也就是凤凰落在鸡窝里,在这种落后地方长大,到底乡镇土堆里的底层人。见这幅贪心不足的样子,他蹙了蹙眉,“目前您只有这套房子。我想对您来说,200万足够您花销了。至少到您上大学——”
“我是想问,”少年轻声打断他,“她有对我说什么吗。”
“没有。”律师平静道,“她什么都没有说。”
“……嗯。”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能为我做什么。”
“这笔钱,您想要怎么安排?”
想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天降百万总得缓和一会儿,这种人这种事他见过很多。
“或者您也可以慢慢考虑,我……”
“我要离开这。”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通常需要回过神再思考很长时间,他没想这孩子十分干脆利落。
“能再说的具体一点吗。”
“我要离开这,越远越好。”
律师思索了一下,掏出烟盒,询问,“介意吗。”
少年摇了摇头。
他的客户生前曾经交代过。
要给她的孩子提供最好的服务,能力范围内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并积极提出最优的解决方案。
要他尽可能过得好,还要他一无所知。
200%的佣金,200%的封口费。
律师吸燃了烟,呼出一口雾,打量面前这个身世微妙的少年。
他不了解这个孩子,但从手中的资料来看,应该是经历了坎坷的前半生,可能以后还会继续坎坷下去。
“或许,”律师看着那双与陈女士一模一样的眼睛,说,“您会想要出去读书吗。”
-
“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
“看起来血压心率都很正常。”
“……”
“您陷入深度睡眠期过久了,初醒觉得头晕是正常的,请循序渐进地来。”
白晓阳极缓地眨了眨眼,眼皮沉重。
很久没有睡过这么久的觉了,感觉还在梦里。
感觉梦到了过去的事。
“你该庆幸你现在年轻。”
“恢复能力快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睡眠不足再加上过劳,对身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医生认真地说,“也建议你最好不要再去参与药物实验,你现在代谢功能在正常水平之下。如果是副作用很大的新药,很有可能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转的损伤。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对吗?”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随和。
“您是……”
面前的美国人穿着白大褂,明显是个医生。
但看起来并不属于大学。
他中文讲得非常标准,笑着对白晓阳解释道,“我是Ed的医生。”
“医生?”白晓阳翻身坐起来,“段屿他在……唔……”
“慢一点,您低血糖的情况还比较严重,不要起得太猛。”
“……”白晓阳缓过那股劲,好一会儿,抬起头,轻声道,“谢谢您,添麻烦了。”
“谢谢我的雇主吧。”他客气道,“我是拿工资的人。这是我分内的事。”
“对了,费用……”
医生爽朗地笑着拒绝了,“您在开玩笑吗。”
“……抱歉。”
“先对自己道歉怎么样?你不是晕倒过去的,是昏睡。”
白晓阳反应慢半拍,“什么?”
“没想到吗?”医生解释道,“那只是过敏药,怎么会可能忽然导致人脑供血不足晕倒休克,您有没有想过是自己的身体原因?长时间过劳,又不能保证充足的营养摄入,不如说,您得感谢氯雷他定成分里抑制中枢神经的副作用,让您久违地好好睡了一觉。”
白晓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说,“我忽然晕倒,只是因为……”
“太累,太困,所以睡着了。”医生摘下眼镜,“至于胸闷气短呼吸困难,我想是心理原因,您可能陷入焦虑或者抑郁情绪中太久了,这很危险。希望您以后尽可能保证睡眠时长和睡眠质量,不然身体会越来越糟——如果你在意的话。”
虽然不知道段屿是怎么把他弄回来的。
一想到自己是光天化日地失去意识,白晓阳闭上嘴,脸颊一阵阵发热。
真够丢人。
“谢谢。”他默了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段屿……现在在哪里?”
“他刚刚出去了。”
白晓阳一顿,“他一直都在?”
“是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医生见白晓阳还在发怔,也不多做停留,道别两句,便起身离开了。
临走前又仔细叮嘱,但他总觉得这年轻人并不会听。
白晓阳坐在床上,心绪很乱。
段屿把他送回来了之后,一直在这里陪着他吗?
为什么。
明明只是室友关系。但却总是……说起来,这是第几次了?
想要划清界限的是自己,但一次又一次受人恩惠的也是自己。
白晓阳蹙着眉,抓紧身上盖着的薄毯。
“你怎么样。”
白晓阳抬头,闻声望去。
段屿开门进屋,他穿着短袖,没什么表情,扫了一眼床上的白晓阳,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
……身上有烟味,白晓阳想,刚刚是去抽烟了吗。
“真吓人啊。”他说,“还以为你要死了。”
“……你把我……把我带回来的吗?”
“不然让你在餐厅门口睡一整天?”
一整天……
等一下。
白晓阳猛地抬起头,“现在几点了?”
“12点半。”段屿说,“夜里。”
“……”
慌乱地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京丰老板一连串的询问,还有两个未接电话。
“不想真晕倒在外面的话,我劝你现在哪都别去。”
“……知道了。”
白晓阳回了消息,忽然觉得疲惫,明明睡了那么长时间。
想问段屿是怎么把自己弄回来的,但忍了下去。白晓阳低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白晓阳一直不说话,段屿伸出手,用手背碰下白晓阳的额头,“睡傻了吗?”
白晓阳的额头贴着手背,乖乖地一动不动。
“怎么不躲我了。”
白晓阳躲了,“我没有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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