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终于有了联系,他短暂地提起了些精神,点开那个对话框。
Jing fong:[转账]
Jing fong:晓阳,抱歉。这是三个月的工资,以后都不用来了。
Jing fong:不是你的问题。不要多想,这钱你拿着。店以后应该不会再开,照顾好自己。有空还是去看看耳朵,能医好就医好,总不要一直坏着。
白晓阳喃喃道,“不用来了……”
这几条信息,他迟钝地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连忙拨了电话回去。
比起焦急,更多的是担心。
“是怎么回事。”
他不停地打电话,直到陈慧怡关机。着急地想在群里发个消息问问情况,却发现群在刚刚——已经被解散了。
“……这不对劲。”
他问了Moka,那边消息回得倒是很快,说她们几个也不太清楚。
这当然不是正常的情况,白晓阳让自己冷静下来,地铁太慢,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伸手拦了出租。
幸亏就在街边,也过了高峰期,从学校做车到华埠有将近二十分钟车程。
白晓阳说了地址,总感觉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催促司机快一些,加了小费,但心里还是躁动不止。
一定出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有电话回过来,白晓阳还以为是陈慧怡,焦急地准备接听,看清楚屏幕,动作却忽然停下。
是段屿。
如果不接,他就会一直打。
白晓阳手有些不稳当,滑开接听的动作很慢。
但莫名的,心里旁逸出的其他情绪,一点一点地扶平了那份不安。
不至于完全消失,但缓解了不少。
“在哪里。”
听筒贴着耳廓,声音钻进耳朵,白晓阳的心微微一缩。
段屿没有和以往一样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放轻声音,而是有些低沉和沙哑。
听起来,像是没有好好休息过。
“段屿……”
白晓阳的声音,不对劲得也太过明显了,段屿很快地问,“你怎么了?”
白晓阳的嘴张了又张。
“白晓阳?”
段屿又问:“你在哪。”
“我没事,”白晓阳说,“我在去……打工的路上。怎么了吗?”
“打工?打工为什么是这个语气。”段屿蹙眉,“你哭过?有人欺负你?和上一次一样的客人吗。”
“上次……?”白晓阳想起来了,下意识摸了摸脸,“嗯……没有。只是太累了,研讨讲了一天的话,嗓子不舒服。”
“那还去打工?”段屿声音扬起来,“不是说这几天都不用去。”
白晓阳绕开这个话题,“你回宿舍了是不是。”
“不。”
白晓阳还在等段屿后面的回答,却只听见了一阵别的声音,好像是段屿在用手机查看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回过。现在出来了,发现你不在所以问问。冰箱里给你放了贝果,记得吃。”
……语气明显是和缓了许多。
听起来段屿今天也不回宿舍住,白晓阳表示明白了,“谢谢。你吃了吗?”
“好神奇,居然在关心我,”他低笑一声,“没有。如果你乐意分我一半也行。”
“嗯。”白晓阳低低地说,“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电话那边有点烟的声音,“你真的没事?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白晓阳轻轻地说,“你早点休息。”
“可是我想去接你。”
“今天就……”
“白晓阳,你对着我最好说实话。”
正在思索该怎么搪塞过去,车稳稳停下,司机说到了。
白晓阳收了心,借着机会敷衍了两句,反正无论怎么样段屿都会半信半疑,于是急急地扔下了一句回头联系你,就很快挂了电话,直奔着步行街深处去。
虽然位置不太好,但京丰的彩灯招牌不小。
果然是闭店的状态。
夜宵时间街两道商铺都很热闹,还有在小广场摆摊的,买彩绘作品原创CD或者衣服鞋帽。就只有京丰那一块,原本该热火朝天地开着大门营业,如今却黑压压的,像个洞窟。
白晓阳绕到后门处,发现门口很干净,只有一小袋垃圾,看上去不像平时的厨余,而是生活垃圾,里面隐隐散发出腐臭味儿,能在冬天散发出这种气味,应该是很久没扔……
一抬头,白晓阳愕然地发现,后门居然是开着的。
进门后白晓阳首先被冻得哆嗦了一下。旁边就是冷藏室,门也是敞开着,没有开灯,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再这样的环境里,让白晓阳想起小时候躲避叔叔婶婶的那个卫生间。也是这样,只有通风口会露出一点光。
白晓阳不再去看冷藏室,而是上了二楼,也是唯一亮着灯的地方。
陈慧怡在纽约没有房子,她平时就住在京丰,女儿上的是寄宿学校,所以平时只有她一个人。白晓阳在暑假的时候全职在茶餐厅做事,晚上就会睡在客房,所以他很熟悉二楼的构造。
也同样的,放轻着脚步,越往上走,那细微的声音就愈发清晰。
这房子隔音不好,华埠外的叫卖声很大,小广场摆摊的基本上都会放个影响,或者摊主自己弹弹唱唱,在交杂的各路噪音之中,他听到了女人刻意压低的,充斥着恐惧的哭声。
这声音隔着一道紧紧关锁着的门,钻进耳朵里,让白晓阳放轻着呼吸。
令人惊讶的是,在这或许是生命里最糟糕的一天,运气依旧差得不愿意放过自己,白晓阳第二次回想起过去。那时候叔叔把他关在门外,不让他进屋,白晓阳穿着一身薄校服,背着书包,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他决定自救,居然也让他学会了撬门锁的办法,用卡子,用铁丝,或着,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就直接用身体狠狠撞上去。
“老板!”
见白晓阳冲了进来,陈慧怡猛地抬头,见到是白晓阳,微微睁大眼,嘴唇抖了抖,泪冲破眼眶,几个呼吸熬过去,又狠狠地一咬牙,“你怎么又来了!没和你说清楚吗?滚出去!”
“老板……老板?”白晓阳粗喘着气,紧张地手也在抖,他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便颤抖着倒吸一口气。“怎么弄成这样,什么时候的事,报警了吗!”
他冲了过去,自己也一个踉跄,但顾不得太多,很快扶稳了身体,伸手要解陈慧怡手上的束缚。
“……是他干的?是他把你捆起来的?”
看样子,是和Henry谈崩了。
白晓阳想要帮她解开,但那不是普通的束缚,也不是绳子,而是那种又细又长、平时用来捆商品的那种白色透明可以调节的尼龙扎带,如果没有剪刀,几乎不可能挣断。
这种扎带被抽节至最紧后就会一直死死勒着,挣不松一点。
陈慧怡见白晓阳解抠着那东西,手已经见了血,刺着她的眼睛,让她回过神来,声音嘶哑,“别管。赶紧离开这,你听明白没有?”
白晓阳充耳未闻,着急地,“要是有剪刀的话……”
陈慧怡的手已经被勒得发紫了,绝对不能再这么捆下去。
他蹲下来,想试着咬开,却被猛地躲开。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老板,你先别动。”
陈慧怡尖叫着骂他,“白晓阳!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滚!我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白晓阳也喊了回去,“你躲什么啊!能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视线一对上,她才终于看清楚这孩子的脸。还想继续阻止,却忽然一愣。
白晓阳的眼睛,十年如一日地透不进光去。总是黑漆漆的,有时候看着甚至有些吓人。忙碌过后疲惫起来,半垂着眼睫,别人一喊就疲惫地看过去,那种极度违和的迟暮感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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