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屿打开门,一扑脸就是滚滚热浪。
看了眼熊熊火光中的厨房,沙发已经消失在浓烟中,半木结构的大平层,焦黑的落地窗。
段屿把门一关,低下头想了想,又转过头去和那两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对视。
掏出手机打了911。
又面无表情地一拳砸响了警铃。
金珉抒最沉不住气,吓得又叫一声。
季晨玮流着被烟熏出来的泪,捂住他的嘴,让他安静点。
这真的很危险。火警来得及时,整栋楼的人被疏散得很快,至于后面赔了多少钱,那不重要。段屿也没有问他们要这个钱,但损失了多少,哥几个心里还是有数的。
“人没事就行。”
段屿是这么说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季晨玮心里清楚,这小子绝对没憋好屁,因此也是能躲就躲,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心虚。
“总之你也别逼他了,”金珉抒恹恹道,“那事,还是我负主要责任。”
“……随便你。”文珊叹了口气,想起这几个干的好事,她堵了一半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确实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看眼手机,男朋友就在门口等她,问她什么时候出来。
下面一条,正是白晓阳婉拒她的聊天记录。
白晓阳: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但还是不用了。
文珊:啊……
可是白晓阳要搬去的地方真的很危险,每天昼伏夜出的。他自己不清楚,但是文珊却明白。白晓阳个子虽然不算很矮,但外貌气质就是会惹麻烦的那种,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分明就是块香腾腾的蛋糕,遇到了只有被按在砧板上分食的份,迟早给人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她脑补能力比较厉害,越想越不安。
文珊:为什么啊
白晓阳:我性格不好,或许会给人添麻烦。
白晓阳:对不起,谢谢你。
文珊有些沮丧。性格……他性格不好吗?
虽然有时候有点倔,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但自问,她没见过比白晓阳性格还软的人了。
不过也是身边朋友性格都较为张扬的缘故。
手机又是一响。
季晨玮:出来了吗宝宝。
季晨玮:你别和那家伙说我来了啊,直接出来就行,我在门口等你。
文珊:好的宝宝!
段屿瞥了一眼文珊的表情,“季晨玮在门口?”
文珊没有抬头,还在回消息,顺嘴就把男友卖了,“对,他说让我别和你讲,直接出去就行。”
“……”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语气冷淡,“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那绝对是最好的室友人选——不管怎么说,肯定比金珉抒好。”
金珉抒不高兴:“死丫头说什么——”
文珊看他一眼,金珉抒虽然迟钝,但是读出信息来了,她在帮他,脑子一转,也说,“对对,比我好,人家安静,我吵。”
这是事实。
“那我走了。”文珊说,“要是改主意了,就尽快去你们学校办这个事,机不可失。”她又补充道,“还有,你放心。”
段屿用眼神问她。
文珊说,“人家只是性格软,不是gay好吧。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就试一试,大不了再搬走,又不会掉块肉。”
-
白晓阳看着文珊发来的消息,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但现在再后悔也没什么意义,他就在办公室外等着办退宿,手续一清,申请下来,能退五百刀左右,收到了就得立刻转给婶婶,医院那边钱催得紧,容不得他再拖下去。
而且,去了外面,也是和别人一起住。
区别不大。
白晓阳还在想着,一抬头,见走廊那边过来一个人。
他心中一紧,盯了好一会儿,见来的是自己的方向,连忙收回目光,把头低下。
只有掠过的时候隐约看见胳膊上的纹身。
他并没有注意到白晓阳的小动作,不如说他甚至没注意到等候的椅子上还坐了个人,径直推开办公室的门,面无表情地进去,招呼都没打。
留白晓阳一个人,愣愣地看着看着那扇门。
没有出来的迹象,白晓阳缓缓收回视线,安静地坐着,想自己确实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无论是谁来,都不会注意到自己。
段屿自然也不会。
但是段屿和自己是不一样的,白晓阳想。可能那种人无论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的,所以被盯着看也无所谓,习惯了罢了。
新生圈子里,在社交媒体上,他很出名——在这个人人专注自己的现代社会、学生个个非富即贵的顶尖学府,还有随便谁的履历拉出来都有资可谈的学术环境里,还能和早年小说的男主角一样受人瞩目,实属难得。
现在很少有人会八卦身世背景,都很有钱的情况下交朋友只看对不对胃口,但遇到感兴趣的对象还是会好奇的,在偶然间听到的讨论中,白晓阳才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这样的人,大概这辈子都没什么烦恼。至少不会有钱上的烦恼。
段屿来宿务处的办公室是干什么呢?也是退宿吧,他猜。留学生乐意住宿舍的少之又少,这种人应该都是出去租房住的;衣食住行的开销想必格外丰足,不管怎么样,肯定不会和自己一样,找别人合租。
白晓阳心绪繁乱,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事,看了眼时间,已经到点了,但又迟疑自己要不要进去。
段屿还没有出来。
白晓阳想,或许,其实,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至少无数次食堂校内咖啡馆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都从未注意到自己。
宿务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白晓阳看到那个身影,一顿,低着头起身。也没有多想,准备进去。
却被挡住了。
“你是白晓阳?”
还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有一天能被这个人念出来。
一贯自己也嫌恶着的、土里土气的名字,被好听的中低音念出来,即便语调漫不经心,也令他一怔。
潜藏了很久的情绪忽然变成心音,在近得稍微有些不礼貌的距离,砰砰砰跳得十分明显。
可别被听到了才好。
“我是。”
白晓阳拉开了距离,“有什么事吗?”
段屿盯了他一会儿,感觉后悔。
怎么看都觉得麻烦。但一想到又要被发小的女友唠叨个不停,相比之下,还不如就这么算了。
真是。
……丢人群里绝对不会被注意到的形象,又厚又难看的全框眼镜,不自在又疏离的表情;忽然就莫名其妙往后躲,也不知道是在不爽什么。
“白小羊?”他低笑一声,“这名字。”
“……”
“等等,”他伸手拉住不言不语侧身避开自己就要进去的人,却发现那身体猛地一缩,愣了下,才把手松开。
白晓阳用另一只手盖住胳膊被拉住的地方,比起疼,更多的是愕然,皱起眉,警惕地看着他。
……他使劲了吗?
“看我干什么,”段屿不耐烦道,“你是去退宿的吧。不用去了。”
白晓阳更加奇怪,“……什么?”
“住宿费我已经付了。你的那份我直接全价补给你。”
“啊?”
“我就是你新室友,”他挑眉道,“今晚就搬。事先声明,靠窗的那张床得是我的,还有浴室,我得先用。桌子你随便,我电脑不往宿舍带。”
“……”
见人还是呆愣地站在原地,又凑过来,压低声音,催促道,“听明白没有。”
耳肉感受到炽热的气息,被毫无边界感的距离与态度擦成淡淡的粉色,白晓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室、室友?”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室友。”
白晓阳的表情更加古怪。
好一会儿,才木讷地跟着他说了一句,“……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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