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惑主(26)
那份焦躁没有及时得到雨水的润泽,它被暂时地强行压抑下来,埋在了地底,酝酿着更大的躁动。
门外急促的脚步打断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来的是秋石,她进屋先是复杂地望了一眼秋白芍,接着俯身到了梅洛耳边,小声低语。
梅洛的表情惊骇了一瞬,她问,“属实吗?”
“千真万确,东西都在管家手上了。”
“那就派人禀报王爷。”梅洛对秋石嘱咐完后站了起身,往前走了半步,又回头向秋白芍道,“我有事去去就来,你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不用坐等。”
“出什么事了?”她问。
梅洛纠结了片刻,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你迟早也要知道,那就随我一起去吧。”
两人径直赶去了挽卿阁。阁内的下人告发,清侧妃暗使巫蛊之术。
梅洛踏进屋里时,尉迟砺已然先行到场,正坐在首位上,阴沉着脸。下方清莹跪着,一言不发。
梅洛目光微移,看见了一旁桌子上的小人,满身银针。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两人入内,尉迟砺头一句话便指责梅洛不该带秋白芍来。
“是妾身求姐姐要一起来的。”秋白芍拉住了梅洛的袖子,替她开口,“王爷,出了什么事了?”
尉迟砺闭目皱眉,不耐烦到了极致。
一旁的管家小声地解释道,“有挽卿阁的奴才说,清侧妃暗使巫术,”他目光瞟向了桌上的小人,“那上面是您的生辰八字和姓名。”
秋白芍倒吸一口凉气,掩住了唇,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上的清莹。
“不过是禁足了几日,清妹妹当真这般恨我?”她颤着腔,如泣如诉,“我真不知……真不知有何处得罪了清侧妃,竟要至我与死地才肯罢休。”
“我没有!”这句话刺到了清莹,她站了起来,指着秋白芍尖叫,“我从不信鬼神,真要害你不必弄什么小人,直接告你父亲临安知县纳妓为妾就够搬到你秋家满门了!”
“放肆!”尉迟砺怒喝。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秋白芍浅浅的啜泣。
她躲在梅洛身后,梅洛搂着她,安抚地轻拍背脊。
半晌,还是梅洛开口了,“王爷,这件事是不是还有待商榷,清侧妃看着也不像是…”
“住口!”尉迟砺甩袖起身,怒火中烧,直指清莹,“自你入府以来,就仗着是尚书之女屡次三番地与芍儿作对,她处处忍让,几次替你求情,你却变本加厉!我不想身边养着这么个毒妇,王妃,这件事全权交由你处理,不要委屈了你妹妹。”
最后一句话里“你妹妹”三个字说得重,梅洛屏气,低头欠了欠身,“是。”
交代完一切,尉迟砺大步离开,不再看清莹一眼,经过梅洛身边时,搂住了秋白芍的肩,带她一道回去。
清莹立着,她浑身僵硬发冷,连指尖都被冻结成霜。
男人毫不留情地愈走愈远,她抬眸,抱着一线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望,想要最后再看他一眼。
却对上了回头的秋白芍。
女子柳眸红肿,泪水涟涟,背着王爷与王妃,对她粲然一笑。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笑着开合。
她说,“再会。妹妹。”
“别看那毒妇了,”搂着她的男子拉她往外走,“亏你之前还为这样的人求情,天底下竟有这般恶毒的女子,白费你一片好心。”
清莹闭了闭眼,软倒在地。
第21章
月初,一更天。
“王妃回来了。”海棠阁的丫鬟们簇在门口,有端着菜饭果茶、有端着梳洗的热水,预备着等王妃回来。
梅洛摆了摆手,“不吃饭了,喝点水。”
“是。”
茶水很快递到了梅洛手上,她坐在炕床上喝了一口,等温润的红茶顺着喉管熨烫全身后,呼出了一声疲惫的浊气。
“今天可是累着主子了。”秋石给她捶腿,“要帮着给清侧妃迁居不说,还安抚了她好一阵,她们两边斗法,却苦了您了。”
梅洛轻叹着摇头,“白芍原来是不琢磨旁人的,她聪明,知道该把心思花在谁身上,只要抓住了王爷,魍魉鬼魅自然不打而退。可是这一次……”
她又叹了口气,捏着盖子去了去浮茶,润了口嗓子。
“这不正好。”秋石道,“清莹是尚书之女,很得王爷看重,假以时日若是怀了孩子,府里的管事迟早会落入她的手中,她可不是秋白芍那样的无根浮萍,到时候主子还得看她的脸色。”
梅洛放下了茶,“一时而已,你不见她连侧妃的分位都没降么。王爷让我瞒着,可她父亲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自会为女儿讨公道。只要王爷还需要户部一日,清莹就必然可以卷土重来。王爷是个成大事的,到时候指不定白芍又要被委屈了。”
“那……”
梅洛抬手,止住了秋石的话,眉间疲倦。
“乏了,歇了吧。”
“是。”
“对了,”她倏地脚步一顿,问道,“白芍的娘亲病得如何了?”
“听院判大人说,已经基本无碍了,再吃一个月的药补补元气就行,毕竟咳了那么多血呢。”
“那就好。”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山参血燕不要停,我记得母亲那里还有一株雪莲……总归我们有什么送什么,她可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是,奴婢省的。”秋石应道,上前为梅洛卸去了头饰衣裳。那华发垂下,散发着淡淡的银桂香气,秋石忍不住叹了一句,“王妃还是做二姑娘的时候自在快活。”
“哪能总是个姑娘呀。”梅洛笑了下,褪下了手腕上的镯子,“和王公贵胄沾上关系的女人里,我的日子也实在是不算差了。”
“奴婢知道。只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提心吊胆了。”秋石垂眸,瞌下了满眼酸楚。
……
清莹一事,让后院众人见识到了秋白芍的手段,柳氏禁足,清莹迁居半废,余下的莺莺燕燕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这番手段不见得多么高明细致,可正是这样,更令人不寒而栗。秋白芍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让清莹柳氏禁足,随便地略施小计,王爷连查都不查便站在了她这方。
秋白芍的荣宠太盛,心思也太毒,她的背后早已不是什么药铺老板、什么秦淮歌妓,而是当朝三王爷尉迟砺。
为避其锋芒,余下的侍妾们再不敢有任何的言语,甚至路上遇见了秋白芍时,都低头避让。一时间,她在王府之中风头无两。
但秋白芍对此并不全然满意。
“薏儿,你有没有觉得梅姐姐这些日子对我冷淡了许多。”
忌惮她的或许不只是侍妾,还有本就摇摇欲坠的三王妃。
薏儿正坐在小凳上帮秋白芍包银子,那是下月用来赏赐各院侍妾的。
听到这话,她仔细想了想,“没有吧,王妃对您比对别的姨娘亲热多了,这几日王妃不是说她病了吗,怕传了病气给您,才不让您过去的,主子您别多想。”
“是么。”秋白芍捻了捻眉间的猫眼,她眼神放空,无神地望着桌上的针线盒子。这几日她读不进书,又捡起了女工,想要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本想给尉迟砺绣个物件,可几次都作罢了,心中烦闷;想给自己做,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左右她什么也不缺,不必把时间费在这种事上。
“可我总觉得,她是不想见我。”她喃喃自语。
薏儿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主子,那些姨娘都在传,是您……”她小声道,“清莹和王妃是故交,那些风言风语大概传到王妃耳中了。”
秋白芍半瞌了眼眸。
哪里需要传,梅姐姐是个通透的人,连那些姨娘都能猜出三分的事情,她怎么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