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美貌当剑圣[穿书](100)
可惜祁云飞没那么好的运气,好日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没入白云间多久,祁横断死了,祁家没了,他原来依仗的,所赖以为生的一切都没了。
那时候祁云飞不过是个屁事不懂,屁事不会做的小破孩年纪,成天到晚做的也就是哭哭啼啼地扰乱人心。
是落永昼从魔营里来回一趟,抓回来了害祁横断身死的魔族奸细。
他一手拉着祁云飞,一手将剑递给祁云飞空着的另一只手,告诉祁云飞:“杀了他。”
“杀了他,你给你师父报过仇,这桩事便算了结。其他的事不用管,也不用多想,万事有我。”
祁云飞第一次杀人,有点手抖,杀完以后还不太搞得清状态,抱着落永昼哭了起来。
那是他最后一次哭,也是哭得最痛快的一次。
果然,祁云飞杀了自己仇人,心事放下,该睡的睡该吃的吃,落永昼一边对付着边境上魔族,一边整顿着白云间,还要抽开手教他和陆归景两个。
祁云飞平平 安安地长大,仍然成为了白云间的一霸。
落永昼弥补了所有他在两百年前失去的,物质求不到的东西。
祁云飞小时候不懂事,等后来常常会想,世上怎么会有他师叔这样的人。
有凛冽如刀似剑的外表下藏着竟会是这样温柔的心肠。
他那时候也不知道,若是落永昼凛冽表里如一,人人畏惧退避,自不会去招惹他。
若是落永昼温柔表里如一,人人心生怜爱,也会情不自已去保护他。
独独是他这样的性子最吃亏。
祁云飞从这些有的没的里回过神来,下意识道:“师叔,这剑我不能要。”
明烛初光合该是落永昼的,谁也不配拿,谁也拿不走。
除却落永昼,谁配做人间灯火?
落永昼说:“你要拿着。”
他起初的语调很柔软,仿佛是与亲近喜爱的晚辈闲话家常,等后来,一字比一字更冷,有着深思熟虑的魄力:
“我走以后,穆曦微假如作恶,我要你杀他。”
明烛初光唤得动穆曦微体内的本源剑气,真动杀机,并非是一件难事。
落永昼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人族却需要承担他的抉择所带来的后果。
这算是落永昼留给人族的最后一张底牌。
祁云飞抱着剑,直挺挺地向他跪下去。
落永昼原本想让他别介怀,自己到这个地步,早已无谓生死荣辱。
能用自己不太看重的生死,来换取自己在世上为数不多牵挂的未来,不算是一桩赔本买卖。
但落永昼想想,觉得这类话容易刺激到祁云飞,伤他感情,索性笑了,模棱两可:
“不必在意。人生于世,各有各的造化。”
在万众瞩目,议论声嘈杂地充满每个小巷里,剑圣和魔主终于迎来了宿命一战。
新成的利器迎上了不败的传奇。
落永昼求死之心已定,那一场打得非常水,非常随便,几乎是节节败退,步步下风。
到最后,穆曦微的剑锋劈开了他黄金面具,久不接触空气的肌肤头一次暴露在了日光下。
落永昼倒也是无所谓。
他不是那等矫情讲究的人,死还要特意挑一个凄美的死法方能满意闭眼。
况且——
穆曦微也是好奇过落十六长相的。
直到他听穆曦微唤了一声:“十六?”
声音愕然,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到了本能怀疑这是假的,什么悲伤欺骗愤怒痛恨的情绪也生不出来。
落永昼比他还要不敢置信。
第53章 天命
落永昼黄金面具仍留着半张,将落未落地搭在了他脸上, 旁人望去, 只模模糊糊窥得见他隐约的半脸轮廓, 和眸中淡淡波光。
剑圣一败和这张脸的惊鸿一瞥,他们甚至分不清哪个更惊人,哪个更震动人心。
没有一个人敢在当下的情况对落永昼生出任何幸灾乐祸的嘲笑, 居高临下的怜悯, 只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凡人怎么敢去伸手去攀云上之月, 皎皎不群?
凡人怎么敢去迈足追逐天光一线, 摄人心魄?
穆曦微剑锋在劈开落永昼面具后,自然而然顺势一下, 抵在落永昼喉间。
他离落永昼的咽喉要害, 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
他离他灭族仇人的咽喉要害, 也仅隔着薄薄的一层肌肤。
只要他一剑下去,他可以结束这长达数年的梦魇, 可以告慰血仇, 一剑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穆曦微最盼望的事。
也是他如今活在世上唯一的意义。
可他不能。
因为那张脸,穆曦微识得。
说熟悉也不熟悉, 他只有在一个晚上,匆匆忙忙地看过一次。
说不熟悉也熟悉,那是他白天日日牵挂, 晚上却做梦也不敢梦到的脸。他怕自己沉溺在梦里, 越陷越深。
那还是落十六和他在一起时的日子。
落永昼自己大概都不记得自己鬼扯过多少话, 又把他戴的面具吹出了多少天花乱坠的含义, 穆曦微却把他说的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只有他的心爱之人才能见到他面具底下的真容那一段。
那一段穆曦微初听之下深深懊悔自己的冒犯,颇觉尴尬,每每回想起来,都有羞愧得无处容身之感。
可能是他和落十六一同走了一段路程,转了那么些时日,经历得多了,穆曦微回想起来的尴尬,尴尬着尴尬着就变成了酸。
他不知道自己在酸点什么。是酸落永昼的真容只有那个心爱之人能见到,还是酸能见到落永昼真容的人不是自己。
没等穆曦微酸出一个一二三四五,把自己酸的来由有条有理地整理出来,然后一一分析原因,列举克服,告诫自己克己守礼,反省自己轻浮浪荡的时候,他的理智就已经压不住情感。
若他当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好人,道德楷模的正人君子,他该像上面说的那样,一步步来,反省自身相安无事。
或者说若他真是这样子的人,根本连反省自己这个步骤都不会有。
因为真正的道德圣人言行举止都是拿尺子量着比着来的,根本不算酸些有的没的。
可穆曦微不是。
他归根结底也只是个有爱有恨的普通人,是个心头热血一上来抛头颅洒热血不管不顾的少年。
于是穆曦微乘落永昼熟睡之时,偷偷掀了他的面具。
其中还因为穆曦微头一次做偷鸡摸狗的坏事,心里发虚,手上发抖,沉重的黄金面具差点砸上落永昼鼻梁。
也亏得他是穆曦微。
是体内剑气与落永昼同出一源的穆曦微。更是落永昼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才能在老虎打盹的时候偷偷撩拨。
换个其他人,别管落永昼睡没睡熟,远隔着八百里大概就有明烛初光剑气横空而出去追杀。
然后他看到了落永昼的脸,看到他熟睡时合上的眼睫和一弯唇角,比起白日招摇过市时拉的仇恨而言堪称温和无害。
他在月光下看见了此生最美之景,如梦似幻。
穆曦微手忙脚乱把面具给落永昼盖回去去时,差点又磕到他的鼻梁。
他脸红耳赤,对着月亮想了一会儿自己到底是现在自刎谢罪比较好,还 是等报仇以后自刎谢罪比较好。
冷清清的月光如水,把穆曦微整个人浸在其中,硬是把他给浸清醒了。
穆曦微冷静想,自己现在自刎谢罪,等落永昼醒来的时候就是一滩血加一个冷冰冰的死人,一定会吓到不知原委的落永昼。
若是等报仇以后自刎谢罪,落永昼一定会觉得他莫名其妙没担当,一辈子都在浑浑噩噩地为着旁人活瞧不起他。
所以不如不自杀来得好。
穆府灭门时,穆曦微真的是万念俱灰,觉得他活在世上仿佛是个没有根的人,不知来历,不知去处,活不活都没什么意思,没什么差别。
他这会儿改了主意。
世上还有落永昼。
他想好好活着,想多和落永昼走一段路,想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多看他几眼。
无论是平平无奇的那张面具,还是面具底下惊为天人的那张脸。
在穆曦微眼里看着都一样好。
于是穆曦微对着月光吹着风,下定了主意。
他打算一切老老实实坦诚对落永昼交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果不杀不剐,那就用尽全力好好活下去,好好和落永昼一直待下去。
那时候的穆曦微就那么点微薄的愿望。
殊不知年少时的时光太匆忙,年少时的诺言最轻薄。
不是真心不够,而是变数太多。
没等他第二天早上和落永昼坦白,魔族的大乘首领、妖魔主的真实身份…接踵而来,在原本尚算平静的水面了溅了个底朝天。
再然后,就是洛十六不告而别,他在父母墓里发觉了剑圣的剑气,在白云间听到了落十六的死讯。
大概是他真的不配。
每次他想抓住的美好善意,最后都会被残忍地一一践踏,一一打破,告诉他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象妄想,不得长久。
镜花水月终究有花有月,皎洁轻盈,柔软芬芳。
幻象妄想也终究被他目睹过,世间至美,身临其境,以假乱真。
怎么能接受到头来不过碎镜一地,清水一捧?
怎么能接受表象后面血淋淋的,修罗地狱一般的事实?
穆曦微成了大妖魔主。
魔族的属下恭敬请教他的名讳,黑衣面具的妖魔主想了片刻,平淡地回他了两个字。
他说他叫长夜。
穆曦微记得母亲提起过自己名字的意象,说他叫曦微,是取晨光熹微的同音之义。
不求他如日出之阳,普渡世人。但求他一辈子能活在日出之阳下,一身清清白白,无脏无垢,一生圆圆满满,光明和煦。
少年意气总比天高。
穆曦微听到母亲的期许时,总是觉得不以为然,觉得一个人过得好算什么,拉上旁人一起过得好,才算是真本事,算是真慈悲。
他想做日出之阳,普渡世人。
可惜这一遭遭走下来,他没了家人,没了所爱,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杀他至亲至爱的人是世间至正光明,为了他身上背负的至邪本源拔的剑,动的手。
换个说法,若他身上没有妖魔本源,剑圣不会注意到他,更不会对穆家明镜台与落十六动手。
这些血债一笔笔写到最后,都是他该背负的孽。
面具下的穆曦微垂下眼睛想,他还有什么脸用这个名字,有什么脸说自己如日出之阳,有什么脸活在光明中呢?
不如叫长夜罢。
长夜不绝,永无尽头——
也永无出头之日。
最后,穆曦微选择用一份战帖来终结。
剑圣滥杀无辜该死,魔主也不该存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