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109)
“随你。”东方月对他的威胁嗤之以鼻,完全没放在眼里,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往荀北供给的粮食你不用担心,不仅可以不向虞都讨,就连你西南的军备,我也可以给你提供。”
晨风完全被这一句惊到了,去年旱灾,江南等地收成不好,就连虞都的仓廪都不足,他又何来的粮食。
东方月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去年在江南挖了条渠,今年从汴州过时发现他们收成不错,景帝在时,要收双倍税收,可淮南王一上台便修改了,因此他们有多余的粮食供给,可以通过沟渠直通河西走廊,完全不经过虞都。”
“去年帮汴州修渠一事是你早前计划好的?”晨风说,“所以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你太恭维我了,我可没那么想。”东方月又喝了口水,这次改要吃的了,“有饭吗,饿了,顺便让人给我准备些热水,大漠里缺水,燥死了。”
“你还未告诉我你为何有把握在西南速战速决?”晨风道,“先说了,再给你准备。”
“我请了帮手来帮你。”东方月起身,抻了抻胳膊,随意道,“我今日要睡在哪儿,你这还有房间吗?”
晨风瞪了他一眼,“我不会同你睡,放心。”
东方月也松了一口气,“那最好。”
……
这几日确实风尘仆仆,那夜为了赶路,从江州一路到黄沙小镇,他一刻都未停歇,昨夜与南宫寒深谈,他又熬了一宿,这会儿确也累了,躺在温热的水里慢慢闭了眼。
然而,都护府院内的另一间房里,上官明棠拿了地图出来,铺在了桌子上。
晨风看着他:“你只比他早来了一会儿,你们若是真在府中见到了,你要如何做。”
上官明棠微微一笑,平淡道:“他此刻正睡得舒服呢如何醒,奴牙在水里放了药,一时半刻醒不了。”
晨风:“这又是怎么了,为何不见?”
“没事。”上官明棠缓了片刻,脸色有些难看,“还不是时候,等他想开了便好了。”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之前西南中军留下的一部分已经编入了禁卫军,若是云莱进犯,哥哥可想好了对策?”
晨风说:“禁卫军正在慢慢适应这边的环境,之前留下的中军副将已经将两军融合在了一起,只是还未试验过,也未出过战。你若问我有几分把握,我也说不准。”
“不行,”上官明棠微微叹了口气,“哥哥都没有十分把握,那这一仗便有些难了。”
“看他的样子像是有把握,你为何还会忧心?”晨风看着他,“若离,你在担心何事?”
“我相信他,但不相信其他人。他与南越国将军英诺约定声东击西要打云莱个措手不及,可那人到底是何想法我们不曾得知,如果不提早提防,可能会被人算计。”上官明棠眉头紧皱,指着地图说,“我们或许要打一场硬仗。名扬他太天真总是会相信他人,从不对人设防,即便英诺真的会同我们一战,也不该把精力放在这里。”
上官明棠微怔,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是这样想,我们应该提早做好计划。安西就都护府一座城池,其他都是小镇,若是南越与云莱同时进攻,我们要如何做。所以哥哥要将两军再次拆开来,西南中军由副将率领,禁卫军还是由哥哥带领,南北两处必须设防,云莱国靠近大漠,若是从边陲小镇而过,那我们便没有取胜的优势,现在集合兵力太过冒险。”
“你的意思是,你怕英诺会过河拆桥?”晨风震惊道。
“或许是我太过谨慎,但他国人我们不得不留心。”上官明棠思量着,道:“安西都护府于整个西南来说是一座孤城,他们若是采取包围之势,我们便成了笼中困兽,若是要想脱困,便要出城,所以我想两军分散出去,给他们造成一假象,若是兵法作用得当,便可以以最少得兵力取胜。北边沙漠必须要有守军,既然名扬到了城中,哥哥不妨分他一部分兵力,且让他试上一试。”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脱走一部分兵力,让他们看来我们好欺负一些,也想试试用最保守的兵力去打一场硬仗。可他不曾带过军,若是中间出了差错这要如何做。”
上官明棠点头,知道他的思量:“名扬在荀北之时仅凭一人便烧掉了胡合部先头部队的粮草,他可以做,只是没人给他机会。我想要他带着人往北去,即便胡合部打过来他也可以迅速支援,所以于安西来说是一个可试之法。”
“粮草呢?”晨风问,“粮草可真的能及时供给吗。”
“这个哥哥可以放心,去年户部贪污的那些粮草早已分散在了河西走廊,荀北之战,郁大哥在粮草供给上绝对会比胡合部有优势。去年我们修了沟渠,可以直通河西走廊,今年汴州与平洲有多余的粮可以往荀北供给。只要安西一战可胜,我们就可以一直北上,攻下胡合部。”
晨风蓦然抬头说:“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哥哥便听你之言。其他人我不信,哥哥只信你。”
晨风起了身要走,顿了顿又说,“晚饭要同我一起吗?”
“不用了,哥哥去吧。”
“那我先去安排,舟车劳顿,累了就先歇着。”
上官明棠回了话:“若离知晓了。”
……
门缝微开,房间里飘进来几缕新鲜的空气。
木桶里的热气被风吹散了一些,但依旧还留着些雾气。
水里躺着的人睡得昏沉已然没了动静。
上官明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俯身看着人。东方月被水珠润湿的发贴在额间,俊郎的脸被水汽笼罩着,英挺的剑眉蹙在一起,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全然没了虞都皇城里那慵懒的风流的模样。
上官明棠睨着人,心里叹道:怎么这般脏呢。
上官明棠拿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木桶旁,凝视着人,那眼眸幽深,不带一丝波澜。
他仿佛又想到了江南那次,东方月也是这样隔着木桶从水汽中瞧着他,那双手骨节分明,手背光滑,竟比他的都要修长一些。
上官明棠常年拿刀剑,又在荀北,手上有茧子是正常,比其他人看着要嫩些,但比不上东方月那双手,完全就是风流公子哥的手,刀剑不能提,娇贵的很。
东方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睫颤了颤,人依旧没醒。
“蹙着眉做什么?”上官明棠抬了手,抚在他眉宇上。
水里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静默片刻后,上官明棠指尖在水里打着圈,半躺着的人没有反应,他却不自觉地红了脸。
他能感觉到平静地心有了不一样的律动,“怦怦怦”一下一下跳乱了节奏。
他曾恼他,“你是不是疯了。”
东方月那时回他,他本不是良人。
可他也不是,上官明棠这样想着。
东方月说自己造就了牢笼囚住了他,可实际是最怕囚住的人,是上官明棠自己。
他一直在害怕,怕东方月的靠近,怕自己沉浸在他造的温柔乡里,所以他一直在逃。
每当夜幕降临,一切归于宁静,那颗跳动的心便百般煎熬,荀北的火烧着他,东方月给他的绮梦困着他。
上官明棠试过,两者都逃不掉,根本逃不出来。
他想依靠在那宽厚的肩头,进入梦乡,可他不能。
他亦想救众将士于水火,但却心念着那双手,温热总是随处传来,很舒服,他不想放。
如今一切都好了,他无需再遮掩自己的心念,他想要那双手,想要随时可以枕靠的肩膀。
但他又不得不思考着东方月的心情。
黑夜里,病痛中人总是最脆弱的,他们呼喊着心中所念之人,所以他会喊着东方月的名字,一如此刻,东方月在酣睡的梦境里也喊着他。
“若离……我看不清你,你眼中要有我,我要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