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145)
世事未知,但东方月知晓风雪那夜南宫寒眼神里的笃定,就好似他说的话一样,“月儿,要活着,只有活下去,你才能再定功名。”
一夜激战,他与旁人不同,他们与皇城众人不同,其余人带着功,而他们带着罪责,是谋逆之臣,更是整个大虞通缉之人。
即便东方月出现在皇城里,即便他统一了江南,护住了安西,有谁人知晓,百姓更是不会轻易相信。
南宫寒甘愿,死的也情愿。他一命抵了他的三个孩儿。东方月,奴牙,夜羽,才让他们再有有堂堂正正而活的机会。
所以东方月不得不走,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命。他可以拼下力气,甚至可以替师傅去死,但夜羽不可以,奴牙也不可以。他的出现必定会是皇城里所有的公敌,他是□□的通缉要犯,他一人死并不能解救所有人活,甚至会波及身边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若是不死,他还有机会,还有让他们重活一次的机会。
所以情势逼迫,他不得不走,也必须要走。
那个头也不回的决绝里,有他最赤诚的心,最肝胆的义。
这几个日夜里,他总是不能安睡,怕没人理解,更怕别人误解。
他将对南宫寒和奴牙的歉意埋藏在心底最深处,那是不想要人去揭开的伤疤。
但是没有办法,皇城里有人在等他,身边的人祈盼着他能带来盛世长安,即便背负着忘恩负义之名,即便迎来的是千古骂名,他都要如平常人一般坚强的活着,兵随将心,不可以再让其他人因他的犹豫不决再次陷入绝境。
他东方月不仅要站起来,还要堂堂正正的再次站在世人面前。
……
风情随着夜羽出了营帐,微弱地月光笼罩在她身上,那身烟紫色的衣衫看着又妖艳了些许。
“我骂他痛快了,”她伸出手,双臂环胸,将自己深深地拢了起来,“我想要他时刻提醒自己,时刻忆着还有仇要报,不可以再是这般颓然模样……”
“公子他不会,”夜羽接上风情的话,道:“公子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他可以站起来,有太多人等他去救。上官公子在皇城,晨将军他们还在等他,如果那夜公子不走,那上官公子他们便没有名正言顺回来的理由,他们便不会再在朝堂稳住脚。皇城百姓现在还容不下公子,我们还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光明正大回来的理由。”
“要你来教训我,我不过是想用我自己的方法,谁知道你们背后牵扯如此庞大。”
夜羽拜了拜,恭敬道:“姑娘有心了。”
风情抬头望着黑暗的夜空,长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们都信他。”
“是。”
“他有这么好。”
“是。”
“你的手为他断了?”
“不是。”
风情忽而望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狐疑地目光,“那是为谁?总不能自己想断了就断了。”
夜羽低了头,不想言语。
风情带了探寻的目光过来,道:“红颜知己?看着你冰冷的模样,竟不成想,也是红尘俗人。”
夜羽回:“是。”
“那她没有说什么,譬如,非你不嫁?”风情问道。
夜羽看向她,缓缓地起了身,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夜羽,从今往后,我凤泠就是你的左手。”
这句话一直绕在心尖,可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累,更不想因为一支手就牵绊她人终生。
……
风情去了奴牙酣睡的营帐,解下衣衫侧躺在了奴牙身侧,听着那微喘的呼吸渐渐平顺,她才慢慢闭了眼。
做生意是她最在行的,一个眼神过去,魅惑众人,银两入怀,再笑脸盈盈。
后来,东方月的出现,奴牙的出现,她才逐渐发现,原来活着还可以更加有趣,而不是一直重复着同一件事情,搞得面目全非,再也不像自己。
她羡慕他们,活得坦然又有情有义,那样的洒脱就像是一根心尖刺,惊动了她内心深处的躁动。
所以那夜在听取了东方月的建议后,她毅然决然关闭了风情客栈,向着最繁华之处行进。
之前是为了生活活着,而现在她想为了自己活着,做个侠骨柔情的女子。
不想再有人喊风情客栈老板娘,而是想听人喊着“风情”二字。
奴牙在睡梦中呓语,“爹,锦儿从未怪过爹,锦儿会听爹的教导,会好好帮助公子。”
她身子蜷缩着,多少年来的不安好似已经在心里蔓延开来,白日里她是最淡然的人,可是到了这夜晚,她便卸下了一身的防备与装束,又回归了弱小的模样。
风情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她,那眼角挂着淡淡的泪水,身子也微微颤抖着。
风情将人往怀里拢了拢,毫不吝啬的给了她一处温暖。
“你也是个可怜人,或许我们都是可怜人。”
第94章
翌日。
幽州城外二百里, 河西走廊上,刚要放晴的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
北风凛冽,刺骨地吹着雪地上的行军人, 蹄疾的骏马踏过厚重的积雪, 遗落一行深浅不一的马蹄印。
楚溪策马在前, 眉清目秀仿若白玉雕琢一般,疾风呼啸而过,吹乱了他束起的发, 再看去,容颜清雅,白色的狐裘衬得人更加飘逸了些许。
“喂, 小子, ”大胡子策马追来, 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早就想问来着,你说你长得怎么还比女人秀目啊。”
楚溪缓缓勒住缰绳, 放缓了马速, 偏头过来, 看着人说:“粗鄙之人, 那是眉目清秀。”
大胡子又笑着追了过来, “算是吧,你吃什么才养成这般模样的,倒是说给大胡子我听听,我日后也有样学样。”
“就你?”楚溪看着他,嘲笑道,“补不回了。”
说完,他才轻夹马肚, 奔腾而去。
“啧啧啧,我自己补不了,还不允许给我日后的孩子嘛,就你他娘的娇贵,等老子娶了亲,也要娇贵的养着。”
“那你先娶了再说。”风里只剩了楚溪高亮的回荡声。
大胡子揉了揉已冻僵的脸颊,狂笑着追上去,“哈哈哈,这一战功成,老子就可以跟着公子在那皇城里立住脚了,有了军功,还怕娶不上妻?”
……
营帐外,公子玉将短刀深深地插进雪里,可怜兮兮地发出几声哀怨,“我没见到哥哥,也没看到师傅,爷爷也不在,都骗我……”
耳畔突然响起丝丝缕缕的凄婉声,他从不悦中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他身侧的风情。
风情吹着埙,目光默然地望着远处。
那声音悲而幽然,似悲凉空谷,又似凄楚苍茫,悲伤流转,绵绵不绝。
将这水天一色,都笼罩在了这漫无边际的萧瑟里。
公子玉好奇地坐在过去,静静地看着她,聆听着悲凉之音.....
从皇城一路奔波,他未曾在城里见到相见的人,心底难免难过,这埙声悲凉,好像又把人的情绪牵引到了顶峰。
营帐内,东方月从案下抽出地图铺开来,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胡合部已同中军作战数月,绝不可能整个冬月都兵精粮足,若非其后有人供应,绝非能做到这般境地。”
夜羽看了一眼地图,指向胡合部的草原,说:“胡合部自来以狩猎为生,随处迁移,落帐为家。然草原以草木为本,草盛则肥。冬日草木枯萎,没有草盛沃土,他们应该过的很艰难才对,没理由还会死撑如此之久。”
东方月沉吟了片刻,看着人道:“正是此症结所在。往年,一到冬日胡合部只会进犯抢食,而现在却能同我们大虞抗战数月,这里面若不是有人相助,我定是不信的。”
“公子的意思是我大虞有胡合部奸细?”夜羽心中一凛,又道,“若是早已有人混了进来,那岂这场战争岂不是很难。冬日严寒,中军还不知能否适应这紫荆山的气候,此战不宜长久,定要速战速决才行,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找出这背后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