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40)
忽而就听东方月说:“抓紧赶路,天黑前要到。”
车内车外恰是不一样的光景。
上官明棠悄然起身,将方才的米糕放置一旁。
内心凌乱不堪。
他在想,东方月为什么忽然变了个样,那张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真假,是在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作为猎人,他的忍耐力似乎有些超常了,若是作为猎物,他又太过急切的往前冲。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所谓枭雄大抵如此,荀北之事已见他有谋,今日得见也识他胸怀大义。
师傅曾说,退出朝堂方能看清形势,而这个人有大义,却又不慕朝堂,他这般做事又是为何,倒真让人猜不透了。
夜深之时,马车才缓缓而来。
一进城,东方月就下了马车,嘱咐了高扬说:“夜深了,你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我去县太守那里瞧瞧。”
东方月望了望那车帘,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
却听车内传来了声音,上官明棠说:“一起。”
高扬掀了车帘扶他下了车,说:“公子,那我直接赶车去就好了,何必下来。”
上官明棠看向东方月,说:“走着去,顺便看一下沿街的情况。”
东方月说:“交代你的事办好,去吧。”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侧,两人于夜色中,失了身影。
高扬望着那一抹黑,暗暗的叹了气说:“世家公子果然有派头。”
两人趁着夜色,巡视了一遍,却见家家闭户不掌灯,偶有一两行人,见到他们却避之不及。
东方月说:“这番正常?”
“不正常。夜半子时这般景象情有可原,现在不过戌时,有问题。”
东方月点了头,说:“说得没错,虽然这里比不上虞都,可以夜夜笙歌,但也不至如此,方才你可看见了?”
“是瞧见我们的那三两人?”
“你我长得虽不说倾国倾城,可也算的上是俊逸,人人见而避之,必定有鬼。”
上官明棠瞧着他眉色飞扬,又把自己一顿乱夸的模样,甚是反感,便揶揄道:“何必拿自己说事,月公子平日那模样确实也吓人。”
“怎得吓人了,你倒是说说看。”
上官明棠加快了步伐,并不想回应。
“你看,不说还跑,明显是做贼心虚。”
东方月疾步追上人,刚要开口,却听他说:“到了。”
县太守府的灯笼高悬而挂,烛光摇曳而澄明。
东方月仰头,搭了一眼,说:“这里倒是灯火通明。”
“去看看。”
东方月顺势又把人拉了回来,说:“哎,你这是要跟我一道了?”
“我为什么要同你……”上官明棠一想,他既不是官,也不是什么人物,这样进去确实会被赶出来。
却听东方月又道:“有两个选择。”
“什么?”
“侍从和内子。”
“侍从。”
“可惜,有了。”
上官明棠看向他,打趣说:“内子也有了吧。”
“那个不嫌多啊,三妻四妾之人皆有之。”
上官明棠转身,“那大人保重,小人先行告辞了。”
东方月拽着衣袖,将人拉至身前,“哎哎哎,别走,逗你了。”
上官明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进门去了。
“站住,这里不让进。”守门的小卒拦着他说。
“知道此人是谁吗,这是我家监察御史大人,还快去给你们太守通传。”
东方月一步跨过来,笑着道:“狐假虎威的模样挺招人疼。那声‘我家大人’叫得也好听,哪天再唤两声听听啊。”
上官明棠无语地踩了他一脚,“你怎么一次换个花样?”
“花样多了去了,就怕你不跟我玩。”
两人对峙间,一个脑满肥肠的穿着太守官服的人迎了出来。
东方月与上官明棠对视了一眼,说:“油光满面,定是贪官。”
县太守上前,殷勤道:“哎呦,监察御史突然到访,小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第31章
县太守请了两人进屋, 便招呼着下人去上茶。
东方月坐下,看着县太守直言不讳道:“看太守大人府上灯火通明,一派繁华, 可那长街上却没有落脚之处, 此为何意啊?”
县太守恭恭敬敬的端了茶上来, 说:“御史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夜深闭门这是汴州县的传统。”
上官明棠也说了话:“太守大人,不知这县里可有投宿的客栈?”
那县太守微俯了身子, 说:“自然是有的。”
这人因为有些胖,看起来像是只低了头。
上官明棠瞧着那大脑门,顿觉有些恶心, 吃得这般肥头大耳, 那乡邻百姓却受着饥饿之苦, 这种贪官就该惩治。
“太守大人也坐。”东方月瞪了上官明棠一眼, 继续道:“我这侍从啊,整日在我府里横贯了, 还望太守大人莫见怪。”
上官明棠回瞪了他一眼, 也坐了下来。
县太守说:“自然自然, 丞相府的人都要有些脾气的, 小官不会在意, 不在意,呵呵。”
东方月眯了一眼,见那太守笑的殷勤,也没了兴趣,说:“我那侍从的意思是,既然这郡县有客栈,为何却不营业啊?有人在, 便要生存,难道这镇上闹鬼了不成?我没记错的话,这汴河县北通荆州,南通平洲,可是南北关系要塞,不该是这番破败的景象。”
上官明棠抿了口茶,把杯底稳稳放下,声音不大,恰好让人能注意到他,而正在高谈阔论的两人也确确实实看向了他,
上官明棠不动声色的从桌子上拿起东方月的茶,同样抿了一口,哼道:“太守大人。”
县太守有些心虚地看向他,却听上官明棠又道:“这茶伺候得也怪上心的。”
东方月斜睨了他一眼,有些了然,遂起了身,将两杯茶摔了个粉碎,“太守大人是什么意思,新茶旧茶各人一杯,这因人而异做得甚是漂亮了,只不过,我是最见不得别人搞小动作的。”
上官明棠假模假式的拔了剑,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县太守猛然跪下,手不自然地发抖,颤颤巍巍的道:“御史大人,卑职该死,您听下官解释。”
“放下剑。”东方月说:“太守大人,好好说话,赎罪的机会还是会给的。”
“谢谢御史大人。”县太守说,“下官杨易,武德年间的进士,当时不知是得罪了朝廷里哪位大人,被贬至此,做了县太守。”
东方月看向上官明棠,眼神微动,说:“可不是要你说你悲惨之事,本大人是问,县上为何是这般景象。”
杨易说:“大人有所不知,前年大旱,已经有些百姓因为受不了饥饿之苦,迁居去了江南那边做生意,县上少了人,没有勤恳的百姓,这庄稼地自然也就荒废了。去年下过几场雨有些好转,可人不在了,谁来种田,就这样恶性循环,又加上今年大旱,朝廷虽然免了第一年的税收,今年的税收,留在县里的百姓们已经负担不起了,这才有了如今这派景象,百姓饥餐露宿,民不聊生。”
东方月说:“朝廷入秋之时已经拨了赈灾款,你们没有收到?”
杨易笑了笑说:“朝廷拨放的赈灾款,几经曲折,再来到这里,已经寥寥无几了,怎么能撑得住,无用啊,只撑得了一时,冬日严寒,这县里,冻死的,饿死的比比皆是。”
上官明棠起了身,不动声色地走出了门。
东方月看了一眼杨易,寒暄两句,也告了辞。
夜里起了风,吹得凉了些。
两人走在漆黑里,没有互怼和吵闹,各自思绪着各自的事情,看着倒是和谐了不少。
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是开着的,高扬提着油灯等待着两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