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140)
地牢里的一番她犹记得,那时,南宫寒说:“爹很惭愧,也自认不是个好父亲,没有照顾好你们。都说有家才有国,爹也没有做到家国相平,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们。可我余愿未了,若是苟延残喘这一生便不会好过。锦儿,你会怪罪爹吗?”
她看着人,脸上埋了落寞,但还努力地笑着,道:“这一生凄苦,能与亲人相认是我此生最大的贪恋,如今这妄想已达,便没有可以再念的了,爹有自己的心愿未达,锦儿不会过问,只会同爹一起做。”
“人生最不甘愿地便是心愿未了,锦儿已知晓爹的意思,更会替爹守护下去。”
雪落眉梢,冰在心间。
无声泪下,混着雪花而落,点在地上,皆化作了这帝都大雪里的一点珠泪。
她回身,抹净濡湿地脸颊,握着缰绳地手已被润湿,冰凉浸透心尖,但她不能,不能再回头。
也不能再渴望什么。
北风呼啸而过,她似乎听见了一生“对不起你”从耳畔刮过。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没有谁对不起谁,不过都是命运之轮。
她不恨南宫寒,不恨这乱世,亦不恨这天地。
恨就恨在自己,心未定,人不安。
……
上官明棠被大雪浸湿了身子,但却在这激战中化成了最凶狠地兽,他跪着身子看向公子翊,“你处心积虑,如今还不是去不到皇城里,坐不上那紫微帝座。”
公子翊仰首大笑,“谁说我要坐那帝座,那不是我的地方,我从来不稀罕。”
“你只想要大虞灭国,所以一直以来都在肆意地屠杀……”
公子翊半蹲着,撑刀起身,“对,一味地屠杀,杀掉所有人,你们的大虞皇帝,他的忠臣良将,他们要做一个繁盛之都,那便一起去到地狱,在那里做来看看……哈哈哈”
“大虞皇帝自诩聪明,上官羽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可到后来呢,不还是输了,输在了凉国人手里,死在了惨遭他们屠杀的凉国人手中,你说说看,讽不讽刺。”公子翊叹息道:“他们一定想不到的,一定想不到善恶终有报,因果轮回,终究还是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上官明棠抬眸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一触即然,他说:“你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你千方百计地接近我爹,又想方设法困住我,为得不就是有一日可以堂堂正正地给自己正名,给凉国雪耻吗,可实际呢,再看看你现在,该向凉国百姓忏悔地不就是你自己吗,等杀光了所有人,你便也要自杀谢罪,到头来,这场权谋局里,谁也未赢。”
公子翊沉默片刻,忽而又笑了起来,说:“谁说没有赢,赢得一直是我,就是不知晓你还有没有命,能不能看到我给你们做的局。”
“你除了离间南越、云莱与大虞的关系,还做了什么?”上官明棠看着他,质问道。
“该死的人,都要在计划中,不论是谁,就像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看到明日初生的太阳,也不会看到晴空万里,雪化皇城的景象。若离,你是我教的,你所有的心思,都在我掌控之中,你以为我不知晓你救东方月吗,你以为江南之行我为何放你,因为你的软肋在虞都皇城,即便你走了,也一定还会再来。”
“你动了外公,我知道。”上官明棠说,“我早就已经猜到了,但我也派人查了,外公他不过只是被软禁了,会有人去救,我也早就派了人去。”
公子翊笑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邪魅,好似是暗夜里的幽冥一般,上官明棠了解这种眼神,他见过,在那紫荆山那场大火里,他从尸海中爬出来,他看到了,也是这么一晃的功夫,便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消失不见。
上官明棠说:“当年的那场战争,虎贲军与胡合部的战争,你要杀死所有人的,对吗?你做好了局,我早该想到的,能如此了解虎贲军的除了爹和我,也就只有你了。你将虎贲军的驻军图卖给了达哈尔,想让我们所有人都葬身在这场战争里,但你没想到的是,爹为了救我让胡骑踏过了身体,我活了下来,又被赶来驰援地郁大哥所救,所以你才又有了计划,利用我,更好地进去大虞朝堂?”
公子翊持剑拨开面前的积雪,淡淡地道:“说的不错,但你说漏了一点,我那场局里还算了东方黎,我要让他与上官羽互相残杀,东方黎也果然做到了,他没有救你爹,因为他本身也恨他。你爹叱咤疆场那么多年,风光威名都讨尽了,于他而言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嫉妒了,是整个朝堂之事,但他却不知错,拥兵自重,妄图做一方枭雄。”
上官明棠红了眼,冷冷地道:“你胡说,你根本不知晓爹的意思,他并非要争权夺势,也并非要在荀北拥兵称王,他想要的不过是大虞皇帝的一个妥协,他要接外公回家,回来荀北,可皇帝总是种种理由推脱,并没有实际的行动,爹这才下了决心,不想再踏入那皇城一步。”
“外公年事已高,膝下无子,娘亲去的早,众位师兄又回了大虞,他一人该是多么孤感寂寞,往日我还在江南,能同他一言一语话家常,话荀北战事,而我一走,便再也没人可同他谈论了,所以爹多次向魏景帝奏请,可他一直不答应,我爹没了办法,才做了如此下策,也不成想触怒了那皇帝,惹来了如此祸患。”
公子翊嗤笑,道:“说得好听,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话而已。人已死,无从查证,但你确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吗,他上官羽果真没有谋逆之心吗,军权在手,谁不想权倾朝野,呼风唤雨,难道独独他上官羽一心为民,不慕荣华?”
“你知道为何你处心积虑确总是郁郁不得志吗,因为你本身心胸狭隘,狂妄自大,总是将自己的思想至于他人思想之上。”上官明棠看向他,平静地道,“你对谁都有敌意,那么便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对你,往日我瞎了眼,蒙了心,但日后,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祸害他人。”
上官明棠再次执剑上前,“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公子翊看着他单纯地模样笑了,“若离,你不会明白,家仇国恨让我支撑到现在,即便我死了,也还会有人继承下去,你不会想到,你所担心的人,你的软肋,都在我掌握之中,上官羽和东方黎没赢,你和东方月也不会赢,今夜是我作为师傅对你最后的教导。”
他拔了刀,“若离,记住了,我死,你也不会赢。”
雪落在上官明棠眉间,漾下一片冰凉湿润。
“外公征战多年,自有自己的计谋,东方月不是傻子,即便有危险他也会凭借自己的理智迎刃而解,我需要做的,就是杀了你,保全我自己。”
“那便再来,你我今夜死缠还未分胜负。”
“我赢定了。”上官明棠说。
公子翊说:“你一定会输。”
沈弘弼策马从将军府逃了出来,长/枪随着骑马的动作一晃一动,他脸上荡着肆意地笑容。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
他的枪已经好久没有耍过了,今日再起手,他仿佛又回到了西南疆场,长/枪在握,逼退了所有敌兵,他置身在无边的漠漠旷野,风沙吹过来,迷乱了他的双眼,他不怕,要的便是这浴血奋战。
他策马而来,欲要再来上一次,他的长/枪还未钝,他的身子未曾老。
身后是追赶而来的兵,但他不在乎,呼和喝声响遍长街,随风而来。
“离儿。”沈弘弼缰绳一收,马儿腾空跃起,他看着上官明棠,大声喊道:“离儿,外公来了。”
上官明棠抬臂挥剑,抵着公子翊地刀,看向沈弘弼,“外公,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沈弘弼长/枪直冲而来,落下的瞬间,已然劈开相撞地刀剑,力道压下来,只见长/枪一晃,又向着公子翊挥去。
“把我困在江南多年,以为老头我不会使枪了吗?”沈弘弼看向公子翊,冷冷地道,“就你也配同我一战,我驰骋疆场时,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公子翊抽身后退,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说:“沈弘弼你竟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