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恨恨地望着春分:“太太生死不明,你还在这污蔑他清白,你安的是什么心!”
阎氏咬着牙,一巴掌扇在春分脸上:“还不把这该死的丫头带下去,马上把她发卖了,一肚子坏水。”
各房都有自己的人,阎氏一发话,二房的几个下人上来把春分双手反剪,按在地上。
看她又要张嘴胡嚷嚷,阎氏赶紧道:“堵住她的破嘴。”
阎氏走上前:“爹,还是赶紧告知大理寺,让他们速速拿人。”
“太太身子不好,磕了碰了可怎么得了。”
烛光下,陈枋跃的脸色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吩咐老仆:“你带两个人跑一趟大理寺,让他们搜查歹人下落。”
“是。”
一屋子人,有人心急如焚,有人事不关己,有人幸灾乐祸。
而沈嬛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到天明。
他很少熬夜,脑袋昏沉沉地,坐在床上愣愣地叫人:“什么时辰了?”
睡在外间榻上,以防他半夜叫人的少年躬身而入:“回夫人,卯时初了。”
“夫人要起了吗?”
“嗯。”沈嬛揉了揉眼睛,踩着绵软的鞋下床,洗漱完了对少年道,“劳烦你跟你家主人说一声,我家去了。”
他一晚上没在,也不知道晴子和奶娘怎么样了。
他有些后悔昨夜没有让这院里的人捎个口信回去,她们肯定担惊受怕了一整夜。
可昨天晚上他对这院里的人还防备得很,怕他们跟绑走自己的人有联系,不想把奶娘和晴子牵扯进来。
少年看他急切,边递给他干净的帕子擦手边道:“小的已让人备好软轿,太太可要用些早食再走。”
沈嬛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这就走吧。”
“即如此,太太跟我来。”
跟在少年身后出了屋子,沈嬛借着晨光,打量着这座庭院。
回廊’曲折,草木幽深,清晨薄雾里,南方传来的白墙黛瓦显得格外清冷宜人。
沈嬛望着凉亭四周垂着的一寸一金的落云纱,湖中颇有趣味的太湖石,堆叠得十分不俗的假山,对这庭院主人的身家格外好奇。
能在京城买这么大座宅子,置办成这番模样,不是一句简单的富贵能描述的。
不由得想到少年说的,他家主人做的是天底下最大的买卖。
莫非?
还真是个沈万三那样的豪富?
沈嬛是南方人,来到京城这么些年还是没适应这儿的饮食起居,对这南方味儿十足的宅子很是喜欢。
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沈嬛才从这占据了小半条街的宅子出来。
外边街上已经人来人往,小贩挑着新鲜的蔬菜或吃食叫卖。
猛然看到从宅子出来的沈嬛,都看直了眼。
但很快,沈嬛低头入轿,深青帘子挡得严严实实,连丝衣角都不漏。
强健的轿夫抬着软轿穿过人流渐渐密集的街道,来到尚书府,守门的下人看到一顶软轿在府外停下还以为是哪家府上的人来拜访,下一秒看到从轿子里出来的沈嬛,一脸惊讶。
“太太!”
守门的下人跑过来:“太太您怎么回来了,这些人是……”
看他们一脸的意外,沈嬛道:“昨天遇上贼人,幸得路过的人相救,这是他家府上的下人,特意送我回来。”
“太好了,”下人满脸欢喜,“小的马上叫人去凌云山告知老爷,昨天晚上梁管事匆忙忙地来,水都没喝一口就到大理寺报案,大理寺的人忙活了一晚上,刚刚才来过府上。”
这下人跟沈嬛有几分缘分,原是沈嬛陪嫁丫鬟的弟弟。
那丫鬟配给庄子管事后,沈嬛看他小小年纪,做什么都吃力,就让他跟着守门的。
这小子也知道恩情,平日里沈嬛进进出出的时候殷勤得很,提东西,打帘子,给吴氏和晴子送些新鲜的小玩意儿。
在府里人看来,他是沈嬛这一边的,没少跟着沾光。
所以沈嬛没事他可高兴,叫上人就往凌云山跑。
沈嬛一晚上没睡好,回到明辉堂倒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他好像梦到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昏昏沉沉地被人扛着,骨头顶得他胃部翻涌,但腌细菜里的迷药药效很强,他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连舌头都有些麻木。
然后,他被放到地上,过了一会儿又被人抱着。
“太太……”
“太太……”
熟悉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沈嬛一下子被惊醒,就看到奶娘红肿的眼睛和一夜之间仿佛白了几分的头发。
他口干舌燥:“奶娘。”
吴氏心都快碎了,抓着他的手:“您可要把奴婢吓死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嬛这才发现屋里不止奶娘,三房的人都在。
陈枋跃站在床前问他:“你把昨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与我听。”
沈嬛感觉道,奶娘握着自己的手猛地收紧。
他回握着奶娘,望着陈枋跃:“昨天夜里,我散步回来后遇着贾氏身边的丫鬟给我送素斋饭赖,里面有份他们带来的腌细菜,我和奶娘一人吃了一块腌细菜,中迷药晕倒在地。”
陈枋跃声音无波无澜:“你是说,你和吴氏都吃了有迷药的腌细菜。”
奶娘的手劲更大,手指微微发抖。
沈嬛眼睫颤了颤,话在喉咙里打了转,但还是点头:“是,都吃了,不过我自小体弱多病,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听我母亲提起,还在襁褓里时,奶娘特意吃郎中给我开的药方,用奶水过药性。”
“我断奶晚,奶娘和我一样常年服药,对药都有了抗性,所以我被人带走时奶娘和我都还有些意识。”
奶娘汗津津的手掌猛地放松。
陈枋跃眼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动,继续问:“被带走之后,他们把你藏在什么地方,又为什么把你送了回来?”
“绑我的人没把我带走,我被一个商人救了,他把我带回城里,今天一早吩咐人将我送回府。”
“那商人住在什么地方?”
“东大街,一栋南方园林的宅子。”
沈嬛坐在床上,没受什么伤的样子。
陈枋跃看他还有些困乏,走的时候把三房的人都叫走,让他们别叨扰他休息。
塞得满满当当的明辉堂一下子空旷,奶娘浑身冷汗,抓着沈嬛上看下看,摸摸这儿摸摸那儿。
奶娘眼泪一下忍不住,用力把他搂在怀里:“您要真出什么事,奴婢怎么活。”
沈嬛今年三十七了,人生已过一半还多,从他出生睁开眼,奶娘就陪着他,给他奶吃,给他穿衣,陪他玩闹。
他听母亲说过,奶娘原本是当地一小富户的独生女,遇人不淑,丈夫在她生产后谋夺家产,把她和刚刚出生的孩子赶出家门,孩子感染风寒走了。
母亲看她可怜,招她进府进府做事,恰好母亲生他没有奶水,便让她成了他的乳母。
许是移情,许是天生怜爱孩子,奶娘把他照顾得很好,抱着他长大,又跟着他出嫁。
他和奶娘,就像两株缠绕在一起的树,谁也离不了谁。
沈嬛环着奶娘,轻轻拍她后背:“我没事,连点皮外伤都没有,你啊,就当我去外边儿歇息了一晚上,什么都不要想。”
“太太,以后我一步都不离开您。”
晴子也呜呜地哭。
她愧疚得厉害,觉着要不是自己去拿什么斋饭,太太也不会被人掳走。
一老一少哭起来,那可真是要人命。
沈嬛赶紧转移她们注意力:“那碗下了药的腌细菜呢?”
“被大理寺拿走了,说要让人辨认一下里面的是什么药,从药那儿寻找绑匪的下落。”
“大理寺在府上人这儿询问出什么来?”
“没有……”
“这就奇怪了,腌细菜是贾氏身边的丫鬟送来的,若是中间没人动手下药,那会在什么时候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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