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晓得脚底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一跟头摔地上,还不等他爬起来,早就准备好的晴子死死坐在他背上:“太太快来,抓住了!”
小厮魂飞魄散,自己这是中计了!
他拼命掀背上的晴子,爬起来就往前院冲。
但来时顺顺畅畅的小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堆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黑灯瞎火的,还没走出几步又被绊倒。
有这些时间,唱了一场戏的沈嬛和吴氏赶到了,绑住小厮双手,把他捆进小佛堂。
蒙蒙亮的油灯点燃,放在桌上。
沈嬛一看到这小厮,就认出了他:“是陈枋跃让你来的?”
陈枋跃不喜欢生面孔,身份带着的都是老人,这小厮沈嬛见过,专门给陈枋跃跑腿的,以前没少往明辉堂送东西。
小厮两腿已经软了,磕磕巴巴地道:“求老太太饶了小的吧,小的绝没做过害您的事儿。”
“那看来不是陈枋跃让你来的。”沈嬛看着表情有一瞬间惊慌的小厮,“若是他让你来的,你压根不怕被我抓住,有府里最大的主子给你撑腰,腰杆可没这么软?”
“那,是哪个主子让你来的?”
小厮哭都不知道从哪里哭:“老太太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说了恐怕明天就被撵出府了,求老太太给条活路吧。”
沈嬛眼眸渐渐冷下来:“可真有意思,你一个贼人,倒翻过来叫我们这些被窥伺的人给活路?”
“你不说也没关系,今天晚上在你身上浇一盆冷水,扔在院子里一晚上,若是明天早上还活着,再带到前院去,把你办的好事一五一十的公诸于众。”
“一个奴仆,偷偷潜到女眷众多的后院,把你打死已是主家开恩。”
他没说一句话,小厮脸上的汗珠就多几颗,寒冬腊月,竟然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突然,小厮哭着道:“老太太,不是小的想来打扰您清静,实在是上头有人吩咐,小的不得不做啊。”
“哪个上头?”
“……是……是大管家让小的来的,让小的盯着老太太和您身边的奴仆,有什么异常都要上报。”
正如沈嬛说的那样,他一个奴仆,半夜不睡觉跑到后院,被打死也是应当,所以他只能吐真话。
可大管家管人的手段他也怕,小厮哀求道:“老太太,小的没有撒谎,就是大管家让小的来的,您看在我并无欺瞒的份上,可不可以当做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沈嬛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问:“你都报了什么上去?”
“都……都报上去了……”
“所以,他已经知道守门的六子给我捎带东西,二夫人二爷来探望我。”
“是……”
小厮怕沈嬛生气,连忙道:“小的报上去的时候大管家并没有高兴,想来,是担心老太太在此地过得如何才派小的来的,老太太不用太担心。”
沈嬛才不信这些鬼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进门那天起,他就明显感觉到那个老仆对自己可没有什么尊敬,有时说话还夹枪带棒,指桑骂槐。
人不喜欢他,沈嬛也不往那边凑,但是他没想到,大管家居然会派人来监视他。
他想做什么?
还是……
许多东西在心头转了一圈,沈嬛按下不表。
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厮道:“我可以像你说的,不把今晚的事儿说出去,但有一个条件。”
小厮听到自己能够完好无损地走出小佛堂,一瞬间生出不管什么要求自己都答应的念头,他拍着胸口:“老太太您说,只要小的能办到的,小的一定去办。”
沈嬛:“以后你去禀告之前,都要来我这儿把禀告内容说给我听,我点头之后你才能报到他那儿去。”
“这……”
这不是两面派吗?
沈嬛继续道:“自然,让你办事不会亏待了你,这个你拿着,算是咱们的第一次交易给你的赏钱。”
沈嬛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小把金豆,让晴子放到小厮的手心里。
锃亮的金豆在蒙蒙亮的油灯下简直要晃花小厮的眼睛,他从来没得到这么多赏钱过,还是金子。
一两金,十两银,抵得上他几年的月例钱了。
一瞬间,他就像多了一条命,也不怕什么大管家了。
给了赏,沈嬛放缓了声音:“其实,以后你做的事儿跟之前做的一样,只不过先让我听听罢了。”
“小的都听老太太的。”小厮觉得这话也对,反正老太太是老太爷这么多年来最得意的人,说不定明天后天就回明辉堂了,就算日后大管家知道他做了两边倒的墙头草,有老太太庇佑,想必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最主要的是,金子啊,他的金子。
眼瞅着小厮眼里只剩下那小把金豆豆,沈嬛敲打敲打几句就让他走了。
人一走,沈嬛就坐在床上,静静地想着事。
吴氏把被子给他盖好,再弯腰去吹灯,还没吹灭,沈嬛转过头来看着她,问:“奶娘,你说,到底是谁想坏我名声,让我过得不好呢?
“我过得不好,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沈嬛想来想去,都不觉得大管家是那个支使洪婆子在腌细菜里下迷药,让春分散步谣言的那个人。
他没必要这么做。
他是陈府的大管家,自己是陈府的老太太,井水不犯河水,就算自己现在如他所愿,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可如果不是他,那府里还有什么人能买通洪婆子和春分,事后还大张旗鼓地在陈府里连杀两人而不露痕迹。
他想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修长的眉毛成了重峦叠嶂的小山。
同时他觉得,背后的人可能不止于上次的计谋。
这儿没那么安全了。
吴氏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眉头上,细细地揉,把眉头一寸寸揉开:“除非是天老爷,否则,人做的事一定会露出马脚,奴婢觉得太太现在就很好,当一切都沉静下来,动的那块儿,就是最显眼的。”
“太太收买那个小厮很恰当,六子已经暴露,二奶奶和二爷不便掺和进来,他是我们现在最好用的眼睛。”
“而且,太太莫不是忘了,洪婆子和春分都是府里家生的奴婢,最熟悉她们的,一定是府里跟他们一样的人。”
“他们总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的。”
沈嬛皱起的眉毛被彻底揉开了,他侧躺着,握住奶娘不复柔滑细腻的手掌,压在自己脸下:“你们总说我长大了,其实有你在身边我才又底气。”
“我吃饭是奶娘教的,走路是奶娘教的,说话也是奶娘教的,奶娘,你要长长久久的陪着我啊。”
吴氏笑得温柔极了,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奶娘陪着太太,奶娘舍不得太太。”
——
昨夜握着奶娘的手,沈嬛才惊觉,奶娘已经不是能抱着他背着他的时候,她身体不如以往了,不适合在这里挨冷受冻。
她看着住了个把月的小佛堂,晴子和奶娘道:“找个时机,咱们搬回明辉堂去。”
晴子高兴极了,她虽然是奴婢,但过得比寻常的小康之家的女儿还要好,这些日子可把她狠狠磋磨了一番。
奶娘想的则是另一方面,她点了点沈嬛胸口:“过得去了?”
沈嬛笑了笑:“我又不爱他。”
“他陈枋跃答应我爹娘,虽娶我过门,但不与我圆房,把我当家中弟弟疼,百年后受他陈家香火,不至于让我成了孤魂野鬼。作为交换,爹拼着青山书院数百年的清誉和积攒下的人脉,在皇上那儿给他做保,让他转危为安。”
“是他先不守承诺,强行与我圆房。”
说起这些奶娘眼眶红了,这才是陈枋跃娶沈嬛一个身有异样的双性儿的缘由。
沈嬛父亲是青山书院院长,亦是书画双绝名满天下的当世第一人,母亲则是颇有盛名的才女,二人伉俪情深,虽然沈嬛母亲多年来制生下身体有异的沈嬛,沈嬛父亲也没有再娶。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