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围道:“孃,我回来了,路上赶巧遇到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来了。”
门从里面打开,一年轻妇人拘谨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抻了抻自己衣裳:“老太太,这里不成招待,还望您别介意。”
罗生一家是家生的奴才,能嫁给罗围父亲的,自然也是入了奴籍的奴婢,但其生得眉清目秀,身段窈窕,瞧着就让人觉得想亲近。
第23章
沈嬛走进去:“到哪里都是坐, 不用如此客气,罗生呢,身体可还撑得住?”
沈嬛是主子, 虽然他这么说, 罗围娘还是把凳子擦了又擦才让他坐,听到他问自己公爹,脸上的愁色怎么也压不下去:“怕是不好,公公这几天夜里总是发热, 喝了药也不见效。”
罗围跟爷爷自小就要好, 听到爷爷病情竟然已经这么严重,扑通一声跪在沈嬛跟前:“求老太太救救我爷爷,小的以后这条命就是老太太的。”
半大的小子,两眼泪汪汪。
沈嬛从来不是硬心肠的人, 罗生一家又是因着自己的缘故遭了无妄之灾,就算他不说也不会置之不理。
他叫身边的晴子:“去苏记药铺请小苏大夫, 罗围,带我去看看你爷爷。”
罗围赶紧擦了眼泪, 在前面带路。
沈嬛这才真切感受到这里有多窄, 拢共两间房,又要睡觉又要做饭, 床尾几乎抵着烧火的灶头。
且房子又矮,外面的光线进不来, 屋里一股难闻的潮湿味儿。
罗围推开门, 小声**上的人影:“爷爷?爷爷?”
罗生精神不好, 听到声音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边咳嗽边答应:“小围来了……进来……爷爷看看你咳咳咳咳咳……”
罗围小跑过去, 抓着罗生的手:“爷爷, 老太太来看你了, 还让晴子姐姐给你请大夫。”
听到沈嬛来了,罗生眼睛睁大了一些,挣扎着起来,看到沈嬛真的来了,他愧疚不已:“老奴无颜见主子,您把抱翠楼交到老奴手里,老奴却让它被外人夺了去。”
沈嬛自然不会怪他,他们是奴籍,蔡福等人把他们打了杀了,也不会被追究。
奴才低贱如牲畜,不会有人因为牲畜而去为难人。
沈嬛站在床尾处,跟他道:“好生养病,等病好了再说。”
“是,谢谢太太。”罗生忍着咳嗽,忧心地道,“太太,请恕老奴多嘴,那接管了抱翠楼的蔡福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之人,若让他长时间掌管抱翠楼,抱翠楼的百年名声怕是要受损。”
两人正说着话,去请小苏大夫的晴子回来了,沈嬛对她身后的小苏大夫道:“劳小苏大夫给他看看。”
小苏大夫虽然背称为小苏大夫,但那是大家为了和苏大夫分开,实则他的年纪比沈嬛还大,今年已五十来岁。
他对沈嬛弯腰行礼,走到床前给罗生看诊。
沈嬛问他:“如何?”
小苏大夫收回诊脉的手,从箱子里取出银针:“感染风寒多日,兼之郁结于心,肝脏有损。”
“我先给他施一针,再服两副药,吃完药再看。”
苏家父子医术高明,他这样说便是有把握了,沈嬛也放下了一桩事。
他取出二十两银子给罗围:“小苏大夫的诊金记在我的账上,这些银子拿去置办吃的用到,过些日子我会差人来叫你们。”
罗围不要他的银子:“太太能救我爷爷,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小的不能要。”
“叫你拿着便拿着吧,你们与我主仆一场,这点银子还是花得的。”
“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说着,沈嬛就要走。
罗生罗围和罗围娘都要来送,被他一一叫住。
“莫送了,以后的日子还长。”小苏大夫还要给罗生扎针,沈嬛踩着’脏污的泥水走出麻雀巷。
她边走,边思索抱翠楼和霓裳阁的事。
刚才罗生告诉他,霓裳阁的掌柜没有换,还是王康道,但王康道已经翻脸不认人,跟陈三奶奶卢氏派去的人沆瀣一气。
罗生之前去找过他,被他阴阳怪气讽刺一番后打出门,还让罗生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沈嬛也不打算去霓裳阁,而是直接打道回府。
吴氏已经气晕了,一路上都在念叨王康道软骨头,背信弃主,还有陈大奶奶贾氏和卢氏,奸诈狡猾。
沈嬛坐在炕上喝了口热茶,顺便给她倒了一杯:“犯不着为那起子人生气,晴子,拿上库房钥匙,招人搬五百两银子来,最后换成一两二两十两的。”
吴氏诧异:“太太拿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沈嬛笑笑:“当然是明目张胆地收买人心哪,顺便修理修理出头的榫头,免得天天戳得眼睛疼。”
晴子和吴氏拿不准他的意思,但十分迅速地把银子取来了,然后沈嬛又告诉她们,通知府里的下人,让他们来明辉堂。
傍晚时分,府里下人当值的都在忍着寒风做事,没当值的躺在被窝里说话聊天,沈嬛的命令一传来,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都不敢耽误,穿戴好衣服急冲冲赶去。
路上遇见熟人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老太太突然叫这么多人?”
被问的人也跟他一样:“不知道,快走吧快走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赶紧做完赶紧回去睡觉,这天冷死人。”
到了院里他们才发现,府里的下人几乎都在这儿了,大到主子们身边的贴身丫鬟小厮,小到守偏门的婆子,全都站在院子里,一个个面面相觑。
突然,吴氏带着晴子,让几个小厮把银子抬到明辉堂正屋前,沈嬛一手拿暖炉,一手拿着本册子走出来。
“今年天不好,大家的冬衣可还够?”
下人们没想到平日里居于深院的老太太会问这么接地气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六子机灵,大声道:“回太太,不太够,今年这天比去年冷多了,小的每天当值的时候都差点冻成冰棍。”
沈嬛觉得这小子孺子可教,点了他上来:“我记得你,守门的六子,平日里当差尽心尽力,也很有规矩。”
“今天我也不做别的,就是给大家发点暖冬银子,大家过得舒坦,才能当好差不是。”
“晴子,取十两银子给他。”
下人群一下炸开了,十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陈府可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下人过得也不如其他府里舒服,一等丫鬟每月一两银子的月例,二等丫鬟每月六百钱的月例,其他做粗活累活的下人更是只有很少的一二百钱几十钱。
这十两银子,他们一年几年也赚不到啊!
同样说守门的黄三看到六子得了这么多银子,小跑上去谄媚地给沈嬛磕头:“给老太太请安,小的也是守门的,干活比六子勤快多了!”
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银子上,要不是这里人多,怕是要整个人扑上去。
沈嬛看着他眼里的贪婪,问他:“比六子还勤快?可我平日里进进出出都是六子招呼来招呼去,怎么不见你?”
黄三被这话堵得心头一哽,挺着胸脯嚷嚷道:“太太您是被那小子蒙蔽了,他偷奸耍滑得很,一到您出门就给小的安排这安排那,自己往您跟前凑,所以你呢才只看得见他,没见着小人。”
六子自诩有沈嬛撑腰,一大口啐了回去:“说这话你也不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城墙做的,你问问刘才你平日里是怎么做事的,恨不得烂在凳子上都不起来。”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争得面红耳赤。
看热闹看够的沈嬛抬手叫停:“停吧停吧,既然刘才也说你平日里懒散,那今日这暖冬银子就不能和六子一样,晴子,数五百钱给他。”
“是,太太。”晴子果真按照吩咐拿了五百个穿在一起的铜钱给黄三。
从十两银子到五百钱,差了整整数十倍,黄三都恨不得把六子和刘才按在地上生吃了,揣着叮叮当当的铜钱回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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