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嬛知道她们在说自己连着几天被皇上翻牌子的事情, 脑袋里猛地出现的, 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赶紧止住话头:“没大没小, 早知道来的时候就带些吃的, 堵住你这张嘴!”
“不说了不说了,不敢再说了。”陈庭芳吐着舌头求饶,脸上总算带了点儿在陈府里头的娇憨之气。
两人在旁边说说笑笑,殊不知许多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望着他们。
尤其是一些没见过沈嬛的,眼睛都快被他的容貌刺痛。
突然,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嬷嬷走出来,扬声道,“奴婢给各位小主请安,娘娘已经在院儿里,请各位小主进去。”
人群里叽叽咕咕的声音一下子没了,妃嫔们鱼贯而入。
一进去,就看到景仁宫正殿前面站着的皇后,她一身素色氅衣,头上钿子也素,扫了一眼进来的他们,面色悲痛地道:“黄河决堤,百姓受苦,皇上在前朝数日未眠吾等虽是后宫柔弱女流,却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今日让众姐妹来,是想让众姐妹也为百姓出点力,本宫在这儿做个表率,这些东西,都将送到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去。”
说着,她让身边宫女从殿内抬出两个大箱子,打开之后,一箱是金银,一箱是各色首饰,有几样经常请安的妃嫔都看过,是她经常佩戴的心爱之物。
皇后都领头做了,其他人自然不能落后,德妃走上去,抬了一口箱子,殷殷切切地对皇后道:“皇后您如此深明大义,臣妾等深感敬佩,这些东西都是陪伴臣妾多年的,放在那儿也是死物,能随着皇后的仁德施与百姓,是它们的福气,也是臣妾的福气。”
德妃这话说的,自己的东西献上去全算成皇后的了。
她心甘情愿,别人可不。
特别是兰嫔,她转了转左手上的嵌红宝石的护甲套,“德妃娘娘这话说的,倒叫臣妾听不懂了,什么叫皇后的仁德,那是后宫众人的仁德。”
“要真按德妃娘娘说的,臣妾还不如把东西抬回去,省得出钱给别人做面。”
心里不舒服的何止她,容嫔张嫔都有想法,但是她们都等着兰嫔先跳出去。
谁叫兰嫔这把刀子这么好用,后面的靠山还那么牢靠。
皇后脸色一僵,望着兰嫔:“自然是后宫众人的功劳,本宫怎会独占,兰嫔,是你想多了。”
“本宫想没想多,娘娘自个儿知道,”兰嫔挥手,“把东西都拿上来吧,没得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她身边的人把东西拿上来,满满当当三个箱子,生生把皇后比了下去。
皇后袖子里的手缓缓握紧,面上一派纵容和善。
高位嫔妃斗法,沈嬛这些小小的常在答应都老老实实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像看不见听不见的木头人一般,轮到自己了,就把东西献上去。
常在答应的份例都少,一年四季只有八套衣裳和两套头面,没有宠的,还要变卖东西维持生活,能拿出来的东西也非常少。
五六个常才能凑满一个小匣子,更有哪些窘迫的,交上去的是身上仅剩的值钱的银簪银手镯。
轮到沈嬛,沈嬛把那只装满的小匣子递给皇后身边的嬷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匣子上。
只见里面珠光宝气,有对簪有耳坠,还有内务府专门打来给主子赏人的金裸子银裸子,这些金银裸子为了讨主子们欢心,特意打造成各式各样的小物件的模样,趣味十足。
又有手串玉镯,珍贵摆件。
一个刚刚上去献了几十两银子的常在酸不拉几地对旁边的人道:“说来比你我还低一个位份呢,看看人家拿出来的东西,再看看咱们拿出来的东西,气死个人。”
她旁边的人道:“怨不得皇上喜欢他,我若是男人,我也不喜欢。”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跟她说话的常在要被气死了。
她旁边的人接着道:“我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你我要是能有宠,一进宫的时候就有宠了,何苦还等到现在。”
“我是不求这些了,能安安稳稳地在宫里过完下辈子,就行了。”边说,欣常在边看着沈嬛,还边啧嘴。
美人啊。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
这么多人目光里,她的目光是最明显的,沈嬛献完东西下来,一回头就与她的目光撞在一处。
他还没反应过来,欣常在就对着他笑了笑。
沈嬛也回了个笑容。
东西一收集好,皇后着人把这些东西送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里这些日子蜡烛就没熄过,宇文鉞和内阁六部的官员几乎住在了里头,一向讲究的宇文鉞下巴上冒出了一点胡茬。
听说皇后送东西来,他还以为又是吃的喝的。
正要叫人处理了,安宁道:“送东西来的人说,皇后得知黄河决堤,忧心百姓,特意集结后宫娘娘们集到这些东西,虽不多,也是一份心意。”
宇文鉞这才没叫人清理,道:“抬进来吧。”
“是。”安宁转身出去,没一会儿身后跟着七八个抬东西的太监,他们手里都是按照位份排好的盒子,兰嫔的那份和皇后那份尤为显眼。
殿内的大臣们都高呼皇后乌拉那拉氏贤良淑德,是百姓之福!
皇后和兰嫔的东西离得近,宇文鉞自然也看了一眼,他目光往后面随意扫了扫,便在靠后的地方看到一只小匣子最上头的粉翡翠玉镯。
这对镯子,前些日子还戴在某人手上。
——
东西献上去,皇上又忙于政务,不来后宫,后宫就像一锅冷了的油,石头扔下去都溅不起来泡。
沈嬛知道自己最近处于风口浪尖,干脆窝在慈宁宫大佛堂里,写写字,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陈庭芳身子也好多了,一两天就跑到他这儿玩。
这天,陈庭芳刚进来,看到他一手拿着笔,一手按着一块上窄下敞的鞋底子,差点没笑撅过去:“您这是做什么呢?”
“画鞋底子,来看看,画得怎么样?”沈嬛看到她来,直起腰招手。
陈庭芳揉揉肚子,走过去看了看,只见那块鞋底子离地一寸以上的地方被他用画笔画了卷云和飞天的仙子,好看极了。
刚刚还笑的陈庭芳兴致勃勃地把鞋底子拿到手上:“好俊的画工,画在这鞋底子上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只要能用,喜欢,就是画在茅厕里头都不是暴殄天物。”沈嬛也喜欢自己画的,他画画也和自己穿衣的喜好一样,热闹的,色彩鲜艳的,看起来就让人心情愉悦。
他把鞋底子接过来:“等画好晾晒几日,就可以把鞋面子缝上去,好看得很,你要不要,要我画对给你。”
这样好看的东西,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抗得了。
陈庭芳连连点头:“要要要,这样一双好看的鞋子,放在那儿看都是好的。”
“行,我画好你自己来拿。”沈嬛继续低头动着画笔。
忽然,陈庭芳想起了什么,对沈嬛道:“刚好我来的路上,听到洒扫的太监在那儿嘀咕,说太后娘娘这个月初五要回来了。”
“初五?”沈嬛直起身,“今儿已经初三了?”
“是呢,后天就要回来,所以这两天宫里的人都在准备着。”
“对了,听说到时无论位份高低,都要去迎接。”
沈嬛从前每年都要进宫给太后贺寿,算起来,太后也没比他大几岁。
那时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官员命妇,除了在寿宴上见一面,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谁见着谁都不尴尬。
可现在……
沈嬛掐着手指一算,皇上今年二十六,自己三十八……
陈庭芳看他出神,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在想什么那,叫您几声都没应?”
沈嬛回身,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太后应是好相处的吧。”
陈庭芳只在殿选那日见了太后一面,且隔的远远地,她也不知道太后性子如何,道:“您和我位份低微,站得远,说不定连太后的衣角都看不到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