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上一秒还跟陈平说话,打得火热的官员悄无声息地走开。
在旁边小声道:“原以为皇上会抬举,没想到竟是一点面儿都不给。”
“我就说皇上哪里会是念旧情的人,白忙活。”
“真不知陈大人怎么会生出一窝草包,你们看见那陈二爷没有,哎呦喂我的天,比那猪还胖呢。”
“快看,那里有三只苍蝇,嗡嗡嗡的,扰得人心烦。”
阎氏盯着沈嬛指的地方望,满脸的疑惑:“没有啊太太,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大冷的天哪里来的苍蝇?”
陈实已经知道沈嬛说的什么意思,胖胖的脸上出现笑容,
三个官员沈嬛还指桑骂槐,都有些蕴怒,一甩衣袖就走了。
阎氏这才反应过来,对沈嬛道:“原来太太说的是他们,好像刚刚和大哥说话呢,应该是他的朋友吧。”
“不过看样子,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走过去,正好看到大理寺的人离开,贾氏的两个儿子一人一边扶着陈平。
自从发觉陈平那脏得不可示人的想法,沈嬛就不再与他说话。
阎氏对这个大哥也没什么感情,只有陈实随口问了问:“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郎中来。”
贾氏的两个儿子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道:“刚刚大理寺的人来,说……说我娘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他们都知道贾氏为什么被判罪,自知无颜面对沈嬛。
一听到这个消息,沈嬛和阎氏两口子面面相觑。
三千里,直接流放到大祁极北的苦寒之地去了,听说光是路上就千难万险,纵是侥幸到了那里,也要每日戴着镣铐劳作。
贾氏养尊处优,怎么可能做的了。
陈平全身发抖,指着两个儿子:“从此以后,不许你们再提她,我们陈府没有这个人!”
“爹,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娘,我……”
“你们要是认她,就别认我,收拾东西滚出去!”
陈平双眼通红,“老太太,是儿子的错,没没察觉到她的恶毒心肠,让您受苦了,是儿子对不起你啊。”
还在院子里的人就看到陈平满脸悔恨,挣扎着要往地上跪。
沈嬛却转到另一边,直接略过他走到灵棚里。
陈平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他还想借这个机会和贾氏撇清关系,以免影响到自己,没想到沈嬛根本不接招。
为了掩饰尴尬,只得软倒在地上装晕。
陈枋跃的棺木放的时间长了,已经有了点淡淡的尸臭味。
沈嬛坐在凳子上,撕着纸钱,边撕边放到盆里,火光映照着他的脸。
陈实走过来跪在旁边,也跟着烧。
“怪我吗,不给他一点台阶下。”他问陈实。
陈实摇头:“以前爹在外面赶考,我和娘还有哥哥弟弟待在村子里,听周边的邻居说,家里原本是有些田地的,但为了供爹读书,全都变卖了,银子都让爹带在身上。”
“娘为了养活我们三个,春天挖野菜,夏天去给人家干活,秋天忙着收粮食,冬天给别人洗衣服。”
“我是老二,娘难免忽略我,吃的是哥哥弟弟吃剩的,穿的是他们不要的。”
“不过,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后来,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娘做主给我娶了阎氏。”
他小声跟沈嬛道:“其实我那时候喜欢村里的小花,总想着要跟她过一辈子,但是我还是答应了娘,和阎氏成了亲。”
“后来,爹当了大官,回来了,娘跟我说,阎氏配不上我,要我休了她,另外娶一个。”
“但是,我不想阎氏像我娘一样,泡在苦水里一辈子,所以没答应,尽我所能地对她好一点,哪怕是在娘说她的时候给她说句话。”
“再后来,娘死了,爹娶了太太您。”
“一开始我很是抗拒,我娘为了我爹辛苦劳累了一辈子,落下一身伤病,坟头上的草都还没长好,他就娶了您,但看到您一团孩子气地坐在那儿,等着我们敬茶的时候,又觉得,算了吧。”
陈实胖墩墩的身体被火光照得亮亮的,他目光落在陈枋跃的棺木上:“我好像一生都在妥协,又从这些妥协里得到了一些东西,谈不上什么好与坏,只是求一份自在和安心。”
“所以太太,我能怪您什么呢,在我这儿,他们错了,您没错,我就认这个理。”
陈实是个豁达的人,或许正如他所说,他没什么大才干,办不成什么大事,但是他不亏待别人,也不亏待自己。
也是他,老老实实地给陈枋跃一夜没落地守灵,棺木前的青香从未断过。
沈嬛看他手里纸钱撕完了,从篓子里拿了一沓新的给他,道:“怪不得阎氏天天记挂着你,原来是守着金疙瘩呢。”
“嘿嘿,”陈实咧着嘴笑,忽然,他想起了事,对沈嬛道,“太太,我和阎氏商量好了,就跟着太太搬到庄子上去,庄子就当租借您的,等安置下来,手头宽裕些就还您。”
“行。”沈嬛知道,若是不收他租金,两口子肯定不干。
所以打算等明天陈枋跃下葬后,就去把庄子过到他们两口子的头上。
——
第二天,二十四。
随着法师角螺一响,陈平在灵棚前摔碎了瓦盆,八个人把陈枋跃的棺木抬起来,哀乐齐奏。
府里的女眷都在白披下一步一哭,跟在棺木后头慢慢走。
陈枋跃的墓地选在了城外的一处半山腰上,前头一条河,后面几座山,专门请法师看的风水宝地。
沈嬛哭得嗓子都哑了,被晴子和吴氏搀扶到旁边,直到陈枋跃的棺木放进墓室,做了一系列法事,才赶在天彻底黑之前下了山。
他回头看了眼已被黑暗笼罩的坟墓,和地上还残存的纸钱,声音哑哑地跟晴子和吴氏道:“他倒是想得到,修了双人墓,旁边还给我留着。”
寻常的墓都是两个墓室,一人先死,先放进旁边的墓室。
等另一人百年之后,只需要从另一边的墓室把棺材送进去就行。
不像陈枋跃的这个,以后沈嬛的棺材要放进去的话,必须把坟挖开,把两人的棺木合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府前已烧起一笼柏枝树的火, 吴氏把沈嬛用的白披和她们两个腰上的麻线全都扔进火里,再从旁边走过。
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烧断亡人对在世人的念想, 以免阳气低阴气重的时候被亡人念叨。
陈枋跃丧仪一过, 府里就沉寂下来。
刚开始那几天沈嬛因为哭灵哭太多,嗓子眼都肿了,只能喝点清热解毒的汤汤水水,好不容易恢复, 赶紧拿上银子带上吴氏和晴子去外面吃好吃的。
刚走到陈府大门, 就与卢氏身边的婆子撞上,身后还跟这个穿灰蓝道袍的道士。
看到他,婆子退到一边行礼:“给老太太请安。”
沈嬛与三房没什么交情,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晴子因为小时候的事, 对道士法师都没什么好印象,撇着嘴道:“三奶奶这几天不是找和尚就是找道士, 照奴婢看,还不如找郎中看看呢。”
卢氏身子不好是整个府里都知道的, 往年也没见她找过这些。
“许是看郎中没什么用, 求个心安。”沈嬛想起什么,问晴子, “昨天晚上那一阵儿是不是也是她找的人在做法事?”
“什么时候?”
“大约丑时一刻,我睡得正熟, 恍恍惚惚地听到外面有声音, 像是人说话的声音, 又像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
“没有啊, ”晴子挠挠头, “昨天我一夜睡到天亮, 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老奴也没听到,许久没睡得这么好了,都没起夜……”吴氏突然不说话,从今天起床后就感觉到的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终于找到了。
是的,她昨夜没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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