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嬛接过账本,翻了翻。
六月十七日巳时初,取走白玉耳珰一对,白玉嵌金镂丝兰花簪一对。
六月二十日申时正,取走翡翠手串一副。
六月二十一日午时,取走蝴蝶钗一只……
再看霓裳楼,也和抱翠楼差不多,隔一两日就取走一两样东西,都不是便宜货。
奶娘道:“两个掌柜算了账,妙仪小姐在抱翠楼拿了九百五十七两的东西,在霓裳阁拿了一千九十二两的,这个月的盈利全贴上去堪堪够。”
奶娘查账的时候都快气死了,万万想不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陈妙仪会这么贪心,她去的时候还遇着陈妙仪身边的丫鬟了,趾高气昂地跟抱翠楼的人说要挑副头面,还要抱翠楼的人不要糊弄,她家主子不是好相与的。
活脱脱的把抱翠楼当自己房里了。
奶娘道:“太太,这事您可得管管,如今只她一个,若是府里其他人有样学样,只怕您一个月贴几千两银子进去也不够啊。”
沈嬛问晴子:“妙仪小姐和庭芳慧茹最近几日在做些什么?”
“自打周姨娘进了大老爷院里,便再没时间教导妙仪小姐和庭芳小姐慧茹小姐,方才奴婢去找丫鬟婆子做些事,二太太还问奴婢,几位小姐的教导学习怎么办,要不要再请一个教养嬷嬷,这事还没来得及跟太太汇报呢。”
“这事也要有个章程,”沈嬛起身,“走吧,去看看几位姑娘规矩学得怎么样。”
“奶娘,把账本带上。”
沈嬛出门,身后惯常有四个小丫鬟两个小厮,奶娘和晴子一左一右,晴子举着一把伞。
刚刚进秋,中午太阳还有些辣,阳光透过枝叶落在绘着青山绿水的伞面上。
陈妙仪虽养在沈嬛膝下,但沈嬛没有阻止她与自己生母往来,所以她大部分时候都在罗姨娘那儿。
她进院子时两个丫鬟正打着络子,看见人来急忙行礼:“给老太太请安。”
“起来吧,妙仪小姐在不在。”
“在的。”一个丫鬟答话,一个丫鬟转身要去通报。
沈嬛抬手:“不用那么麻烦。”几个丫鬟小厮站在外头,带着丫鬟小厮走进去。
三人刚踏进门槛,里面的声音九传出来:“娘,这个好看,你试试,是不是特别衬你。”
“妙仪,姨娘,姨娘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老太太能用的东西你怎么不能用,等我进了宫,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沈嬛站在门槛处,奶娘眉头狠皱,重重地咳了一下,说着话的罗姨娘和陈妙仪猛地站起身,桌上的一个金手环咕噜噜滚到沈嬛脚边。
沈嬛捡起手环,放在手里看了看,成色极好的刻着如意纹的金手环闪闪发亮。
“太太……”
沈嬛将手环放回桌上,看向罗姨娘发髻上的金簪,“抱翠楼的手艺在京城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单说这金环上的如意纹,就有些说法。”
“妙仪挑得不错。”
陈妙仪神色僵了僵,随即笑着走到他跟前:“太太也说好,那就证明是真的好了,总算全了我借花献佛的心意。”
她满脸热诚,拿着金环:“女儿养在太太膝下,吃穿都赖太太照佛,虽有心报答一二,却身无长物,拿不出像样的礼物。”
“幸得太太垂帘,让我到抱翠楼和霓裳阁挑东西,一眼就看到这金环,觉得与太太再相配不过,就厚着脸皮讨了来,准备给太太送去。”
罗姨娘眨眨眼,望着女儿仿佛飘在半空。
沈嬛翻开拿来的账本:“原来都是给我的,正好我今天带来的人多,都拿回去吧。”
“晴子,清点下。”
“是。”
“白玉耳珰一对,白玉嵌金镂丝兰花簪一对,翡翠手串一副,蝴蝶钗一只,珍珠项圈一副,玛瑙耳珠一对……”
陈妙仪手死死揪着裙子,听着晴子的声音:“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
“妙仪不是蠢笨之人,又从小跟着女先生识文断字,一定知道满、足二字怎么写。”
“陈府上上下下十几个女眷,要是个个都像妙仪一样,日子还怎么过。”
账本合上,放到桌上,沈嬛望着陈妙仪。
陈妙仪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心里想的全是那些要被拿回去的东西,咬着牙:“老太太真要如此吗,我快要去参加选秀了,进了宫就是宫里嫔妃,老太太不怕寒了我的心。”
沈嬛有点诧异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便宜女儿居然说得出这番话:“你想岔了,你姓陈,以后有什么造化,想要从指甲缝里漏点什么好下来,也是给陈家,跟我这个姓沈的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拿上东西,我们走。”
沈嬛懒得跟她扯来扯去,让晴子把外面的人叫进来,盯着罗姨娘把账单上的东西找齐,浩浩荡荡地走了。
早就跟鹌鹑一样的罗姨娘拉着陈妙仪的手:“姨娘要是知道那些东西是你冲太太那拿来的,说什么也要给太太送回去,你这胆子是有多大,做出这样的事。”
“娘,我说了别在我面前称自己姨娘!”
罗姨娘被女儿一吼肩膀缩了下:“我本来就是姨娘,太太才是你娘,不能没有尊卑。”
陈妙仪忽地手一挥,桌上东西砸在地上。
“但凡你有一点他的手段,这么多年怎么会连爹的边都挨不到,把我送去给他做女儿。”
罗姨娘小声嘀咕:“我本来就是娘的丫鬟,要不得太太进门几年没有生育,也不会给我开脸,给老爷做姨娘。你做太太的女儿有什么不好呢,一年四季从来不缺穿的用的,府里的人都高看你一眼。”
“别说了!”陈妙仪厌恶极了她说这些话,“你以为他对我有多好,不过是丢些自己吃剩的给我,平日里装得有多好,不过是拿了几件东西就追上门来要,眼皮子也就这么点了。”
罗姨娘是说不过她的,蹲下身捡地上的东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陈府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才一天府里上下就都知道沈嬛去罗姨娘那儿拿东西的事,一些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
陈妙仪走到哪儿那些闲言碎语跟到哪儿,人也不当着她的面说,但是那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嚼舌根。
陈妙仪气极,干脆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等着选秀。
而阎氏关起门来给两个女儿念紧箍咒:“别学你小姑,还没出阁呢就干出这种丑事,被人知道谁敢上门求娶。”
她一贯泼辣,陈庭芳和陈慧茹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诺诺地回是。
阎氏看她们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蚊子嗡嗡叫呢,不会说话啊!”
“娘,我们都听清了。”
“这就对了嘛,来,行个礼给你娘开开眼。”
陈庭芳陈慧茹你看我我看你,行了个标准的宫里的礼仪。
阎氏高兴得找不着北,拍着大腿:“好好好,我和你爹啊,就望着你们两姐妹挣面子了。”
“对了,你们两姐妹学规矩这事,还得去找老太太。”
事关自己以后过得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阎氏跟两个女儿说会儿话就去找老太太,进了屋就急三火四地道:“太太,这眼看着庭芳慧茹都要参加选秀了,没有人教他们规矩,可怎么办啊。”
沈嬛正跟奶娘晴子商量秋衣的事儿,晴子手里还举着一匹银红的缎子,在他身上比划,被她吓一跳。
阎氏哈巴狗似地缠上去:“这颜色真鲜亮,还没见太太穿过呢,穿上身肯定好看得很。”
再一看,沈嬛手腕上戴着一串水头不错的翡翠手串,耳朵上戴着一对白玉耳珰,都是平日里没在他身上见过的鲜亮物,衬得他更年轻了,说是二十四五也有人信。
阎氏看傻了眼,傻愣愣地道:“在外面总听别人说谁家女儿貌比西施,他们是没见过老太太呢,什么西施东施,肯定比不上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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