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为了认回归云,泄露秘密?”江离道。
“我不得不防。”
江离平静地点了头,没再说什么。
“我今夜前来,不止是为了道歉。”江仲越忙从怀中取出一长方物什,外面层层白布裹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他双手递给江离,道,“这是我从庄主遗物中找到的。”
江离接过了东西,迟疑地望了戚朝夕一眼,戚朝夕会意地走回了江离身旁,看他着手揭开了层层叠叠的白布,露出了古朴的木牌,其上书刻着‘江氏云若之神位’,竟是一尊灵位。
江离一怔。
戚朝夕意味不明地看向江仲越,笑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大概是庄主听到落霞谷出事后,亲手为你刻的。那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好了,涉及山庄隐秘,不能假手他人,但他又想为你留下些什么,哪怕这灵位无法供入祠堂。”江仲越注视着江离,沉声道,“哪怕江湖上无法为你正名,但你要记得,你仍然是归云的人,与我们是血脉同根的家人。”
江离的手指触摸过灵位上不大平整的刻痕,而后将其抱在了胸前,低声道:“我又没有改过姓,本来就是江家人。”
“好,你能这么想是最好。”江仲越恳切道,“三日后便是推选山河盟新一任盟主的大比,是归云的头等大事,我希望我们能共同渡过这一难关。”
戚朝夕抬手按在了江离肩上,抢在他开口前,插话道:“江湖人眼里他既然不是归云山庄的人,前辈要他怎么与你们共渡难关呢?”
“自然会有需要他出一份力的地方。”
“前辈这么讲,我们听不大明白,要出什么力还是说清楚些吧。”戚朝夕笑道。
江仲越顿了顿,看着江离的双眼道:“我希望你能将《长生诀》教给兰泽。”
江离闻言,顿时皱起眉头,直接道:“我不会教他的。”
“此事关乎归云山庄的荣辱!”江仲越道,“兰泽的武功有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即便眼下他一改往昔的懒散,时刻抓紧练功也拿不下那场大比,但《长生诀》可以扭转一切,哪怕只有三日,你教他一招两式也定能制胜!想当年江鹿鸣老盟主武功尽失,不正是靠着《长生诀》的力量,将归云带至了巅峰?”
“当年父亲带人隐居落霞谷,就是不希望《长生诀》再度出世。”江离毫无犹豫,“我不会教他。”
“可归云式微,难道是庄主和你父亲想看到的吗?”江仲越面露悲意,“倘若输了这场大比,丢了天下第一的名声,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甚至巴不得狠狠踩上几脚。”
“……”江离无言沉默,仍是摇了摇头。
“兰泽是你的堂弟,是这世上剩下的与你亲缘最近的人,更是往后要撑起归云的人,你又不是将《长生诀》传给外人,教给他不会有违规矩。”江仲越放低了姿态,“你再想想,好好想想,不急着立即答复我。”
江离见对方几乎流露出了恳求之意,一时抿紧了唇线,没再回应。
江仲越也不急着再劝,只是眼也不眨地定定望着他。
气氛僵持之际,戚朝夕左右打量了一番,正要开口化解,忽然间仓急的脚步声由远奔近,三人转身看去,只见山庄的家仆赶到近前,气喘吁吁。
“怎么了?”江仲越换回平常的威严模样,先开了口。
“青山派的沈慎思大公子来了,还带着昏迷的沈二公子,听说是受了重伤!”
第84章 [第八十三章]
在一阵宿醉般的头痛中,沈知言缓缓睁开了眼,映入视野的床帐是陌生的淡青色,四角绣了银白色的流云纹,他捂着额头撑起身子,望见房中布局也陌生而规整,远处的房门半开,他大哥沈慎思正在门前与谁低声交谈着,身影半明半暗。沈知言一阵茫然,恍惚如在梦中。
低沉的交谈声忽然止住,沈慎思注意到他醒了,回身看来:“醒了多久了?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昏迷前的烛光摇曳一幕幕浮现回脑海,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尹怀殊未散去的声音,沈知言坐在床榻上,还没能反应过来,房门外的那人已迫不及待地踏了进来,朝他抱拳行了一礼,竟是秦征。
“沈二公子醒了正好,我正想着让你大哥转达显得不够诚心,打算明日再来一趟。”秦征笑道。
沈知言暗暗掐了掌心,方才确认这不是梦,可当日他从秦征手中救走了尹怀殊,秦征又怎会给他这般好脸色?
却听秦征道:“当日我不知二公子你另有计划,真以为你叛投了魔教,怒火攻心口不择言,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二公子忍辱负重,令我等敬佩,今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什么?”沈知言一怔。
“秦大侠太客气了,除魔卫道是我们该做的。”沈慎思不露痕迹地插在了两人之间,委婉道,“知言这才刚醒,想必脑中一片混乱,还是让他先静一静吧。”
“啊对,是我唐突了。那二公子先静静神,我就不多打扰了。”秦征再度抱拳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了一团乱麻在房内。
“你们在说什么?”沈知言看向他大哥,无数疑惑向外涌出,“什么另有计划?什么忍辱负重除魔卫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青遥又在哪里?”
沈慎思先去关上了房门,而后才转身看他,道:“你借机潜入般若教,趁着大典之日魔教放松警惕,杀了新教主裴照,但自己也身负重伤陷入了昏迷。我昨夜才将你带到了归云山庄安顿,今日消息已经传遍了,所以秦大侠特意过来向你赔礼道歉。”
沈知言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自己记忆出了错,但身上是否有伤还是能够确定的,他脑海中仿若电光一闪,随即明白了过来:“是我喝下的那杯酒?你与青遥是不是见过面?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慎思沉声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告诉你了。”
“我回去找青遥,”沈知言掀被下了床,往外走去,“我自己去问他。”
“你见不到他!”沈慎思厉声道,“尹怀殊向魔教下了缉杀令,为教主报仇者直接晋升为堂主,赏金千两,他亲口说了不要活口,只见你的人头。”
“……”沈知言脚步顿止,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你武功再高,还能以一人之力剿灭了整个般若教不成?”
沈知言浑身僵硬,艰难地转头看向了沈慎思。
沈慎思触及他的目光,不由得软化了些态度,叹道:“这出荒唐闹剧,如此结局是最好的,他肯为你这般着想,你应当接受,而不是让他的苦心白费。”
百般滋味郁结在胸中,沈知言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低低地道:“那他呢?”
“教主裴照死了,尹怀殊既是右护法,又是刚过门的教主夫人的哥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自然好得很。”沈慎思道,“他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去般若教也再起不了任何作用,不如就此了断,重归正道,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你。”
沈知言身形微微一晃,倒退回床边缓缓坐下了,他弯下身子,以手撑着额头,显得尤为疲惫,只模糊地摇了摇头。
沈慎思看不出他这是什么意思,陪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在般若教过得好吗,真能抛弃良心,快活起来吗?”
他看到沈知言撑着额头的双手突然收紧,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但沈知言的声音很低,仿佛气力尽失,甚至带了点哀求意味地开口:“大哥,我的头还在痛,让我独自静一静吧。”
沈慎思张口欲言,又统统忍了回去,最终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低沉的身影,转身出了房间。在回手关门时,沈慎思忍不住又往里望了一眼,沈知言仍维持着那个姿势,动也没动。
沈慎思关紧了门,无声地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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