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昏暗的山洞中睁开眼,夕阳映照,洞口空空如也。
“不要!”沈知言攥住对方的手腕,想要移开按在额心的手,然而对方袖口透着一股甜腻香气,将他的气力抽离,他没能拉开那只手分毫,反让自己虚软地半跪于地。
——他独自走在漫长山路石阶上,因负伤而艰难缓慢,不得不停下歇息,抬头望去,青山层叠,云雾遥遥。
“青遥,你不能……”沈知言神识恍惚,死死抓着那只手,悲哀至极,话不成句。
那只手的凉意几乎透入他的脑中,伴随着凄厉笛音响起的,还有一声叹息:“忍一忍吧,忘了,就不会再痛苦了。”
他还欲挣扎,脑海不受控制地掠过他在门派中的日夜点滴,读书练剑,一如之前平淡度过的二十余年。
他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一切皆在淡去……
正在这时,骤然一声闷响,沈知言额上一轻,按于其上的手消失了,他身形一歪,险些栽倒,好在及时伸手撑地。脑内仍然翻涌不止,他不得不捂着头,抬眼看去,竟是江离站在身前,反手挥剑,劈得一个吹笛的少年惊慌闪避。
那吹笛少年口中急道:“护法,您没事吧?”
沈知言随之看去,只见尹怀殊跌跪在地,捂着胸口一阵低咳,脸色发白,似乎被一脚正踹中要害。
沈知言只觉头脑昏涨欲裂,神智尚未清明,瞧了好一会儿,方不确定道:“……青遥?”
“啧,就差一点。”尹怀殊脸色更差,转而盯着缓步走来的戚朝夕,喝道,“白露!”
吹笛少年应了一声,在躲闪间隙横笛凑到唇边,一声尖锐急促的笛声顿时破空。
笛声落,引得一片破风声起,连江离也刹住脚步,仰头望去,密密麻麻的箭矢蔽空射来,仿佛黑云倾堕。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范成大的《车遥遥篇》,首一句感觉不太契合氛围就截掉没用。
还有个没什么用的设定(?
武力值上尹怀殊真的很渣,大概沈二公子可以打他十个的水平。
基友听完表示:十个尹怀殊站在那里,沈知言动都不敢动
我:……你说得对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箭雨之下,是尚未挣脱幻觉的一众江湖人,四散在枫林中,毫无自保之力。
电光石火之际,江离只来得及冲到江兰泽的身旁,挥剑挡下了铺天盖地的箭雨,其余江湖人则硬生生挨下了箭,一时间痛呼与惨叫起伏,他们纷纷从幻觉中转醒,痛苦又茫然,分不清身处何时何地,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还有人不幸被一箭射中命门,一头栽倒,再醒不过来了。
“江兰泽,醒醒!”江离抓住江兰泽的衣领,用力晃了晃。
江兰泽原本垂头跪在草地上,抽泣着不知在念叨些什么,这样一扯,江离方才听出他口中颠来倒去地哭道:“……我们再找找大夫,父亲,您别丢下我,我不要当没爹没娘的孩子,我再去给您找大夫……”
江离手上力道松了些,放缓了声音道:“别哭了,此事解决我们立即回洛阳,钟前辈会治好他的。”
江兰泽慢慢抬了头,不知听进去没有,迷茫地看他:“……江离?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江离回答,地面微微颤动了起来,仿佛整座山都在战栗,无数脚步声有如滚滚闷雷,只见一股黑潮从红枫林外漫了上来,是早就守在外围的般若教众得令冲入,杀气腾腾。
沈知言刚缓过神来,拔剑撑地站了起身,情况危急,他顾不得再多看尹怀殊一眼,朝众人喊道:“诸位,伤势轻的帮一把行动不便的兄弟,都别愣着,快随我走!”
众江湖人如梦初醒,提着力气忍着痛,慌忙跟他往山林更深处撤离,重伤者也被附近相熟的人给七手八脚地搀了起来。
江离也拽起了江兰泽,往前推了一把:“你们走,我来断后。”
“是我们。”戚朝夕退到他身旁,纠正道。
江离盯着迅速逼近的黑衣教众,不赞同道:“你身上有伤。”
“你体内的毒雾还没散尽呢。”
容不得他们再多争执,对方已经杀了过来,两人挥剑迎上,青白两道剑光交错掠出,璀璨炫目,威不可挡,那些黑衣人不由得连步退避。
正当这时,一道含笑嗓音响起:“那少年交给我。”
一道人影飞鸿踏雪似的飘然落下,锦衣黄袍,正是堂主宁钰,他朝江离一拱手,端得是彬彬有礼:“上次交手在下稍逊一筹,草草了结,未能尽兴,经过这两日的琢磨,想来已有些长进,还望江少侠不吝赐教。”
江离才不理这些虚词,飞身跃起,一剑直斩而下!
宁钰拔剑而出,剑刃狠狠相撞,火花碰溅,江离随之变招,可宁钰竟一同往右一侧,两剑才分开一瞬又死死相抵,仿佛早有默契。
江离一惊,宁钰笑意更深:“如此看来,我的功课没有白做。”
被他摸熟了招式,江离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被彻底激起了战意,剑招急迅变幻,青霜剑宛若有灵,几乎显出数道虚影,一时间寒光大盛。
那边两人激烈交手,这边冲在最前的黑衣人散成三个方位,同时朝戚朝夕扑了上去,却只见湛青色的剑光划出一道圆弧,三个黑衣人一齐倒飞出去,鲜血泼墨似的炸开,摔落在地时竟全断了气,只有一道深得可怖的伤口斜跨身躯,几乎将人整个劈开。
血珠从剑锋滚落,戚朝夕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锁骨上的伤已经适应了许多,不妨碍出剑。
见了这狠辣出手,眼前的这个男人与那诡秘莫测的黑袍左护法的身影才真正重合了起来,般若教众一时踯躅,不敢上前。
尹怀殊掸去了衣袍灰尘,扬声吩咐:“听好了,我不留活口,只要戚朝夕的项上人头!凡能重伤他者,重赏;取他性命者,我将向少主推荐其补任堂主之位!”
“是!”
激励之下,不知是谁按捺不住抢先出了手,其他黑衣人唯恐落后,索性舍命一搏,一拥而上地冲了上去,将戚朝夕团团围住,个个眼中精光大放,十八般武器一道招呼了上去,长剑直刺、宽刀挥斩,银光缭乱,连成一股翻涌银潮,要将他兜头吞没。
戚朝夕再度出剑,狂潮被撕裂了一线,又迅速弥补上,绵绵不断,滔滔不绝,黑衣人们虽一时伤不了他,却也合力将他压制。
这时,堂主严瀚也带了一队人赶了上来,一扫局势,自觉去追跟沈知言逃走的那群江湖人。
“等等,”尹怀殊忍不住出声,“留那个青山派的一条性命,我还有用处。”
严瀚的脚步略微一顿,侧目将他一瞥,冷哼一声,继续率人追去了。
尹怀殊摸不准他这算什么意思,露出几分暴躁,转而吩咐那吹笛少年:“白露,你跟上去盯着。”
白露应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穿过这片红枫林,前方树木愈发高大密集,树根虬结突起,稍不注意就会将人绊倒,右侧豁然是刀削斧砍般的千仞断崖,可谓处处暗藏凶险,而这群江湖人在沈知言的带领下险中求生,借这复杂地形牵制追兵,躲藏奔逃。
铮的一声金石鸣响,白露赶到近前,见严瀚堂主与青山派的沈知言已经短兵相接,雄浑厚重的刀风与清正浩荡的剑气厮杀交织,两人腾身而起,从枝头借力,在林间纵横来回,搅动得树木簌簌摇颤,枯枝断裂,却是难分上下。
白露横笛于前,清亮笛声悠然而起。
此时众人忙于交战,根本不会被笛声吸引,自然也无法被困入幻觉,因此他的目标,唯有受媚术影响最深,差点被扭曲记忆的沈知言。
果然,那一线笛声仿佛一根长针刺入了脑中,尚未完全平复的脑海再度翻腾起来,沈知言刚和严瀚对过一招,正返身后撤,突然如遭重击,灵台发昏,头痛欲裂,不得不伸手用力按着,错过了借力的枝桠,一脚踏空,从半空跌落了下来!
“沈二哥!”江兰泽飞身扑上,情急之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居然真的接住了沈知言,尽管吃力,落地时倒也不算太过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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