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无聊嘛。”戚朝夕叹了声气,“不然你来提议,咱们做点什么?”
“好。”江离道,“比一比,谁输了就去屋外淋雨。”
戚朝夕欣然同意,却听江离道:“天亮之前,谁先开口说话就算输。”
“你是想憋死为师吗……”
江离看着他,抬手指向屋外的滂沱大雨。
“……”戚朝夕道,“罢了,我同你一孩子计较什么,睡觉吧。”
说罢倚靠于墙,懒懒地闭上了眼。
枕雨入眠,想来倒有几分风流,倘若不是睡在这野林破屋,旁边还挨着这个假徒弟就更好了。
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啜泣声,藏在雨声里像只受惊的幼猫,一触即逃。戚朝夕不禁睁开了眼,惊讶地看向身旁。
江离脸埋在臂弯里,看不见表情,也不知睡着没有。
戚朝夕犹豫地伸出手,空悬了半晌,还是落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好了,我不该开这玩笑。可你一个男儿,怎么还哭起来了……”
江离缓缓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火光映照下,江离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泪痕,眼神更表明是刚入睡就被戚朝夕给吵醒了。
戚朝夕的手顿在他背上,四目相对,一丝尴尬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又一声抽泣所惊破。
那哭声分外清晰了,呜呜咽咽的又掺上了几分嘶哑,响在无边雨夜,响在他们身旁。
第13章 [第十二章]
他们在一瞬间警惕,几乎同时站起了身,环顾四下,屏息等待着。
不多时,哭泣声果然又响起,循声望去,竟是从角落的柴堆里哀哀传出的。篝火圈出的光亮映不到那边,只留了一大团浓黑的阴影。
“那里不足以藏人,我方才也没发觉有声息。”江离道。
“看看再说。”戚朝夕走上前,连剑带鞘地刺进柴堆,并无阻碍之感,他手腕一翻,木柴轰然崩散,仍旧空无一人。
这可就奇怪了。
一点火光凑近过来,是江离点燃了根粗柴当作火把照明。视野稍稍一亮,戚朝夕不由“唔”了一声,踢开散乱的木柴,只见沙土中还躺着一块木板,他伸手揭开,像是将地面撕开了一道漆黑伤口,那洞口直瞪着他。
“是个地窖?”戚朝夕琢磨道。
江离没有出声,回答他的是从洞底再度传来低低的哭泣声,这次没了遮挡,终于能分辨出来是个少女的声音。
洞里黑黢黢的,难以视物。江离将火把投下,这洞穴倒不算深,火光在底下滚了两圈,虽然不见人影,却惊动了对方。哭叫声猛地大了,听不清内容,只是嗓音嘶哑得令人心惊,隐约还有铁链嗒嗒乱响的动静。
江离终于道:“下去看看。”
等下到洞中,拾起火把一照,才看清这不是地窖,而是个地道,洞壁上以石砖加固了,只有脚下是沙地,他们身处在一头,另一头不知通往何处。几步远的地方瘫坐着个年轻姑娘,看上去比江离还小几岁,头发凌乱,手脚都被铁链锁在墙上,一见有人就挣扎着要扑来,脸上泪痕纵横,口中咿咿呜呜地乱叫,吐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江离愣了一下:“她这是……”
“是个傻子。”戚朝夕端详着她躁动的神情,有了结论。
江离缓缓趋近,小姑娘愈加急躁,瞪大了眼睛,不知是想防卫还是想抓住江离,双手扯着铁链一团乱舞,硬是逼得他无法靠近。
砰的一声,碎石块准确地击中小姑娘的穴道,她双眼一闭,当即软绵绵地歪倒下去。
戚朝夕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走上前来:“看来是她家里养不活或者不想养,又下不了狠心亲手杀了,就干脆把她关在瞧不到的地方等死,心里便能好受多了。”
“你怎么知道?”江离看向他。
“显而易见啊。”戚朝夕一笑,指了指地上的两对脚印,一双大而深像是男人的足迹,另一双小而浅,想必就是这个小姑娘留下的。他蹲下身,挽起小姑娘的衣袖给江离看,“你看,果然没有淤青伤痕。”
戚朝夕耐心解释:“脚印说明她不是昏迷后被带来的,既然能走,就还有意识,可身上却没有伤痕。哪怕你要用铁链把只猫狗捆起来都得费点力气,人难道就不挣扎吗?不过有时候,畜生都懂挣扎,偏偏只有人不会。”他话音一顿,又别有深意道,“你说程居闲为什么不反抗呢?”
江离不赞同道:“你也不过是猜测。”
“这可是凭证据合理推断。”
江离不与他争辩,尝试着扯了扯钉在洞壁上的铁链,叮当作响。戚朝夕看他动作,忍不住又道:“你要救她?”
江离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救吗?”
“我可不喜欢多管闲事。”说完戚朝夕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你是个意外。”
他颇为感慨地叹道:“江湖人最爱行侠仗义,不问前因,也不管后果,自己倒是潇洒痛快了,哪顾被救的人是不是生不如死?江离,听师父两句劝吗?”
“你说。”
戚朝夕倚在壁上,抄手瞧着那小姑娘,道:“一个傻子,你救下她后打算怎么办?任她自生自灭,还是你能日日寸步不离地照看?或者你找到了她家人,可她家人既然丢弃了她,还肯要吗?”
江离一时未答,只听戚朝夕续道:“往好处想想,兴许她家人心软留下了这小姑娘。但看她穿着,也不像是个富裕人家,养活个傻子得耗多少心力,那你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了她,又害了她一家。”
“何况她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只能做他人累赘,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话到此处,戚朝夕忽然掠过一丝自嘲似的笑意,“啊,也不能这么说,活着本身就没什么意思。”
江离沉默地等他说完,才开口:“所以该袖手旁观?”
戚朝夕歪了歪头,笑意深了:“你要实在想帮她,倒也有个法子。”他点了点江离的剑,“与其等死,不如给她个痛快。”
一死万事轻,这话不无道理。
“……”江离将火把凑近铁链附近,照亮了洞壁上被抠抓出的一道道血指印,轻声道,“可是她想活。”
言罢也不再等戚朝夕开口,手起剑落,劈断了铁链。与此同时,钉在洞壁上的半截铁链崩落了,头顶上轰隆一声闷响,连带着地面都在微微颤栗,视野骤然一黑,只剩下火把的一团光亮。
江离悚然抬头,发觉是土墙倒塌,封死了他们下来的洞口。
更糟糕的是,旁边那厮居然乐了。
戚朝夕幸灾乐祸地笑了:“你看,让你多管闲事。”
江离简直不能理解这种人:“你被我连累困住,不生气,还笑?”
“不怕。”戚朝夕笑道,“倘若我真的出不去了,就先把你们两个宰来吃了。”
他笑容既温和又可亲,语气却相当认真,教人分不清是真话还是玩笑。说着好像想先试一试江离的口感,伸手就要捏上他的脸,被江离给一把拍开。
戚朝夕丝毫不恼,笑意不减地问:“既然不听我的,那接下来你拿主意,该怎么办?”
江离将火把递给他,又卸下小姑娘手足上的铁链,将她拉到背上,然后才转向深邃的地道:“没别的选择了,走吧。”
起初他们走得相当谨慎,虽然没听到机括响动,但显然锁住这小姑娘的铁链是连通了机关的,可走了一截后,却发觉再无异样,空空荡荡,就是条再寻常不过的地道。
唯一的发现,就是半路的沙土里躺着一只翠玉耳坠。戚朝夕险些踩了上去,捡起来端详半晌,只看出上面镶嵌的银丝有所磨损,是件旧物。
再往前走,地道缓缓收拢,变得狭窄起来。就在火把燃尽之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段向上的石阶,可惜石阶尽头的出口也被巨石堵得严严实实的。
江离把小姑娘先放靠在壁上,尝试着灌注内力去推,然而这巨石恐怕足有千斤重,硬是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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