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轻易地露了面,洞外围成一圈的江湖人顿时心生警惕,捏紧了各自兵器,预防着他们随时发难,站在最前的沈知言也谨慎地打量着他们,却听戚朝夕直接问道:“沈二公子,令尊沈掌门可曾向你们提过戚秋白这个人?”
“戚秋白?”沈知言微诧,“确实提过,他是我青山派的弟子,更是我爹最为交好的师弟,只可惜英年早逝,为般若教所害……”
话说至此,沈知言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江离察觉到戚朝夕悄然松了口气,疑惑看去,只见他微微一笑,道:“不错,戚秋白正是我爹。”
沈知言尚未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旁边天门派的孟思凡便抢道:“二公子,戚朝夕的话不可信!倘若觉得般若教的一面之词不足以确定他的身份,那就直接扒开他的衣襟,验一验是否有般若教的护法纹身,千万不能给他花言巧语迷惑大伙的机会!”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觉得这法子直接明了。
戚朝夕神色不变,抬手直接拉开了衣领,锁骨之下那花枝缠绕的纹身显露,赤红得妖异瑰丽,不等对面反应,他五指按于其上,突地发力,指尖瞬间陷入皮肉之中,往下硬生生撕扯出了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毁去了纹身!
“你干什么?!”江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沈知言一愣,其他江湖人顿时哑了,连孟思凡也张着口,全然忘了要说什么,只震惊地盯着他鲜血淋漓的手指。
戚朝夕额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冷汗接连从额上滚落,眨眼已染湿了鬓发,他深吸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江离的手背,然后将手臂压在了江离肩上,借力撑住了自己。
江离焦灼地盯着他还不断冒血的锁骨,但也知道不是出言打断的时候,只得强行按捺心情,伸手扶住了他。
戚朝夕声音倒还稳,叹息道:“也是时候……将真相说出来了。”
“洗耳恭听。”沈知言朝他颔首。
“如诸位所见,我的确是般若教的左护法,这些年来行踪不定,是奉命替老教主寻找《长生诀》的下落,但没人知道的是,我爹娘皆为般若教所害,我于教中挣扎苟活,无法与那群邪魔歪道同流合污,过得十分痛苦,一直在寻求解脱的机会。后来终于找到,也就是当初洞庭的那场名剑大会。”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机会?”
众江湖人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
戚朝夕道:“当时为避虫祸转移至山上别院,我向青山派自请看守般若教的妖女贺兰,沈二公子应当还记得这件事的。我在教中向来黑衣打扮,其余人等并不认识我的真面目,我与般若教交手,虽未能阻止他们救走贺兰,却也杀了个教众,他们撤走时在柴房放了把火,我便意识到机会来了,将我与那教众改换了打扮,连佩剑也留下了,只愿以假死脱身,从此归隐山林,再不问这红尘俗事。”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甚至连我这徒弟都没有告知。”戚朝夕叹了口气,“但问题也出在这里,我低估了他的一片赤子之心,没想到他竟去开棺盗尸,想要令我复生。”
江离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但藏住了眼底的诧异,也没有出声疑问。
却有人难抑激动地嚷问:“照你的意思说,江湖传言都是真的?江离他果然得到了《长生诀》?!”
在场之人无不精神一紧,期待他的回答。
戚朝夕淡淡一笑,摇头道:“他盗尸之事是真,毕竟都有人亲眼瞧见了,但取得《长生诀》一事则荒唐可笑了。如我所言,我本就活着,谈何而来的借助《长生诀》起死回生?再者说了,这心法是江湖上遍寻不得的宝贝,诸位多年来连消息都少听说,凭什么他一初入江湖的少年,说想要就能轻松拿到了?”
众人细想,发觉他说得确有道理,不禁连连点头。
也有人道:“可他用过江鹿鸣老盟主的招式,威力逼人,这也是被人亲眼瞧见的!”
戚朝夕仍是笑:“方才不是说了,我多年搜寻《长生诀》的下落,自然对江鹿鸣老盟主也颇有研究,偶得他一招两式精髓,学来仿用,相似是在所难免。”
听到此处,江离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
那人仍带怀疑:“你的意思是,那招式你是教给徒弟的,你也懂得?”
戚朝夕不紧不慢地低眼瞥了自己才止住血的伤口,犹是血肉模糊,问道:“难不成要我现下证明给你看?”
那人也发觉这话问得不合时宜,便悻悻地闭上了嘴。
“事实便是我听闻了盗取尸体一事,连忙找到江离,向他坦白了原委,而后又听说平川镇上有人起死回生,有不疑剑出现的踪迹,便一同来了此地,只是流言纷飞,我们师徒两个有口难辩,怕惹来麻烦,这才易容化名与诸位打交道,并非暗藏阴谋。”
夹在人群中的江兰泽懵然了一路,听到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为江离撇清与《长生诀》的关联,遮掩真相,至于戚朝夕的左护法身份,既然江离都不介意,他又自毁纹身,想来不成问题,于是江兰泽双掌一拍,大声道:“啊!原来如此,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旁边天门派的杜衡转头瞧他,忙问:“什么说得通了?”
“呃……”江兰泽本想起个附和的头,没料到会遭追问,一时语塞,只得竭力思索道,“就是,我看他……”
“江少庄主和季休明公子路上与我们偶遇,相谈甚欢便结伴而来,”戚朝夕接道,“我们行事活动也常一起,他知晓这些日子里我与般若教毫无牵扯。”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江兰泽赶忙点头。
沈知言收回看向江兰泽的目光,略一沉吟,发觉戚朝夕所言并无漏洞,斟酌道:“依你所说,般若教方才所言是为挑拨?”
“沈二公子,他说得未必是真话!”孟思凡提声插话道,“空口白牙就说青山派已故的前辈是他爹,谁能证明,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他恰好晓得一个同姓,拿来编造身世,洗清自己骗博同情的呢?”
旁人听了,复又摇摆不定起来。
戚朝夕抽出佩剑,横于身前,平静道:“沈掌门一定认得这把剑,自然能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不假。”
沈知言细细端详,只见此剑修长,光华内蕴,刃上还流转着冷冷的湛青色,是把绝世利器,剑柄处却有古怪刮痕,瞧不出原本的铭文。沈知言抬手下压,止住了周遭议论声,做了决定:“既然如此,就请戚大侠同我们回一趟青山派,交由我爹来辨明真伪,不过为防意外,一路上将由我暂且保管这把剑,并对你严加看守,希望你不要见怪。”
这是在提防他拖延时间,另找机会逃走,戚朝夕不以为意地一笑:“理解。”
沈知言回首望向众人:“诸位可有异议?”
这处置很是妥当,连孟思凡都挑不出毛病来,其余人等更是十分安心。
戚朝夕毫不拖沓,还剑于鞘,直接抛了过去。沈知言接了剑,侧过身不失礼数地一抬手:“请吧。”
然而不等戚朝夕和江离动作,一道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别急着走,好戏可才刚刚开始!”
第71章 [第七十章]
这声音听上去相当古怪,似远似近,辨不出来源,似虚似实,却又字字清晰,众人悚然大惊,纷纷转头张望,唯见山林茫茫。
“在那儿!”天门派的孟思凡指向远处,他虽被毒瞎了一眼,视力却依旧敏锐,只见高处的枯瘦树梢上立着个模糊的人影,望不清具体形貌,声线倒不陌生。
沈知言不禁蹙眉:“……青遥?”
“什么好戏?”旁边人高嚷着盖过了他的声音,“不是说了放我们走吗?魔教果真毫无信义可言!”
“放过你们?”尹怀殊轻笑了声,“倘若没有左护法这一番用心表演,怎么将你们全引上山来?此处,才是为你们准备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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