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100)

　　不甘和恨意消散，秦宇心绪平静下来，卓清风的疯狂和得意其实他早就了然。
　　没错，姓卓的，无论真相大白与否，那数千人命总是抹不去的，你该得意，因为无论多久，我都要被困在那里，除了死亡，我永远解脱不了！
　　“卓清风，你这个王八蛋”秦宇冲着白云飞慢慢的走去，声音依旧的对他说“老子不打算摆脱了，老子就要这么下去”
　　既然解脱不了，何必谈什么真相，我要做最十恶不赦的人，免得神仙跌落凡尘，染上污秽。
　　卓清风听着他的话，闭上眼睛，死的很甘心。
　　娘，乐湛，你们放心，我为晋王留下了一个毒瘤，早晚断送秦氏的毒瘤，也为晋王留下了仇敌，真正能伤害，能将晋王置于死地的仇敌。
　　“白大侠，你怎么来了？”秦宇冲他说。
　　“秦··秦宇，那是师兄吗？”白云飞声音颤抖。
　　秦宇点点头，温和的说“是，就是丑了点”
　　白云飞猛的转头，那抹温和如今在他看来，是如此冷漠，让人憎恨，他森冷的看着他问“为什么？为什么··再一次···”
　　要不是声音里的一丝颤抖，这目光还真让老子害怕，白云飞你怎么连吓唬人都不会！
　　微微侧身，秦宇向后看了一眼，姓卓的脸上还残留着得意，不过已经彻底变成死人。他笑了笑，轻松的说“上次竟让他逃了，自然就得再杀一次”
　　“混蛋！”白云飞表情忽然消失，宝剑出鞘。
　　“白云飞”秦宇肃然的喊了一句，微微抬手，呼啦啦的黑甲士兵涌出，围成一个圆阵拦在自己身前“你杀不了我”
　　白云飞没有说话，提剑只看着秦宇，脚下一踏飞速向前。
　　“你再上前一步”秦宇刷的拔出安子期的佩剑，剑尖抵在卓清风的颈侧，侧头看向白云飞冷漠的说“我就让他身首异处”
　　当的一声，白云飞脚步一顿，佩剑从手中滑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是谁？秦宇，你到哪去了？
　　“让开”
　　环住白云飞的士兵让开一线，秦宇看清白大侠的表情将，微微低头，他瞥了眼地上的死人，脚尖碰了碰说“离开明月城，我就让你带着他的全尸回去”
　　“你··”白云飞看着他，挺俊的眉抖着，满眼的不解“是谁？”
　　“呵呵··哈哈哈···”秦宇仰头大笑着，望向他猛地收住笑声，面无表情的说“白云飞，你给我听着，就凭你一个人永远也别想杀我，乖乖带着卓清风消失，永远··也别想报什么仇”
　　白云飞怔在原地，回神后秦宇已然离去，空空的地上只有卓清风的尸体，晦暗的天地间，白云飞第一次觉得自己茕茕孑立，无依无靠。
　　“安子期，本王要见成王”秦宇刚刚踏进行辕就吩咐。
　　安子期领命，甚至没敢去看晋王的神色，就匆匆退去，一踏出那片山林，晋王就沉默的可怕，那是愤怒马上要突破克制前的平静，让他忍不住的害怕。
　　天上忽然细细密密的飘下雪花，夹杂着冰冷的水滴，司马绍钧跟在安子期身后，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向内走去。
　　冬雨打在他纯白的锦袍上，阴寒刺骨，却在周围激起一层薄薄的光晕，仿佛从时光深处走来。
　　微微抬头，他瞥见站在檐下的晋王，眸光一晃，好像看见了一名黑衣少年，从那里跑了过来，笑容温暖。
　　“你过来”秦宇冲安子期说。
　　安子期站到晋王身前，半低着头，晋王没有说话，取下他身侧的佩剑，然后淡淡的说“下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脚步声远去，安子期离开了庭院，秦宇看着站在庭院里的司马绍钧，雪花和冻雨已经打湿了成王的袍子，他垂头一动不动的看着脚下。
　　“晋王殿下”司马绍钧行礼。
　　秦宇半抬头看着檐下低落的水滴“本王遇刺了”
　　司马绍钧紧紧咬着下唇没有出声，身子半躬着，秦宇低头看他，眉毛微动，上前一步，刷的拔出剑刃。
　　“卓清风你认识？”
　　“是”
　　“什么时候？”
　　“庸和六年”
　　“很好”秦宇抬起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问“那你知道他和大雪山的关系吗？”
　　司马绍钧仰头，终于看清他的表情，那漆黑的眼里翻滚着压抑的愤怒，让他心收缩一下。
　　“说！”秦宇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低压着声音“否则我就杀了你”
　　“知··道”
　　话音刚落，司马绍钧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重重的跌在青石板上，浑身疼痛。秦宇一步站到他的身边，剑刃伸到胸口。
　　“庸和十年八月，大雪山鼓动羌人反叛，袭击晋国边境”秦宇缓缓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寒冷，咬牙切齿的问“此事，与你有关吗？”
　　司马绍钧手按在冰凉的地上，他从没见过秦宇如此愤怒，即便是宣城南郊，他发现一切都是骗局，也没有此刻愤怒，司马绍钧猜只要稍微点点头，那锋利的剑刃，一定会落下。
　　“无关，那时我在明月正忙于收拾金田之后的残局”
　　呼··秦宇心里平静一丝，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司马绍钧，本王要是发现你今日，有一丝一毫的说谎，本王绝不会放过你，不但是你，明月城内的所有人，都要为这一切陪葬”
　　扔掉佩剑，秦宇转身向屋内走去，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又变成了晋王的样子。
　　“成王殿下，进来坐吧”
　　缓缓起身，司马绍钧明白他躲过了最大的危机，整理一下衣袖，他也慢慢走进屋内。
　　“成王殿下”秦宇看着坐在对面的他，抿唇一笑和声说“本王想请你帮本王一个忙？”
　　“请讲”
　　“本王想请你让武帝下旨，以叛乱擅权为名诛杀八大世家”
　　“王爷想干什么？”司马绍钧脸色立变。
　　“你说本王想干什么？”秦宇慢悠悠的端起茶杯，扫了他一眼说“本王想让你司马氏亡国，想让明月消失”
　　“恕小王难以从命”司马绍钧摇摇头。
　　秦宇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扬扬眉说“司马绍钧，和谈时你埋伏本王，今日又派人刺杀，如今··你还跟本王说‘恕难从命’？”
　　“没错”司马绍钧站起来执礼说“恕难从命”
　　呵··秦宇噗的笑了，站到他身前“你那个昏庸混蛋的父皇值得你如此？”
　　“不值得”司马绍钧平静的说“但是明月值得，明月的江山、百姓值得，我姓司马就必须如此”
　　“江山？”秦宇嗤笑一声，看着他说“当年你司马氏篡夺楚帝江山，这江山与司马氏何干？”
　　“若如此说，你秦氏江山不也是篡夺梁氏”
　　“你！”
　　司马绍钧侧身看着他，平复情绪说“王爷，您姓秦，我姓司马，我们生在这里别无选择，就该为各自的江山做好各自的事”
　　“好一个忠于职守的成王殿下”秦宇站到他身前，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可你知道，你的明月要怎么对你吗？”
　　司马绍钧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秦宇扬眉意味深长的笑了。
　　“明月愿意将你献给我，因为本王的小嗜好，以换取明月的苟延残喘，你觉得呢？”
　　司马绍钧脸色一白，双手攥紧，看着他说“若唯有如此明月才能安然无恙，我··我愿意”
　　明月安然无恙！秦宇近在迟尺的看着他，司马绍钧脸颊因为恐惧细微的抖动着，他心底一阵大笑，后退一步。
　　“可为了江山社稷，本王不能答应”秦宇拍拍他的肩膀，越过他径直向外走去“你说的对，毕竟本王姓秦”
　　我姓秦，所以你永远都不会真心和我在一起，你永远都会想着明月的江山，司马绍钧我可不想余生，朝夕与你勾心斗角。
　　“殿··王爷”司马绍钧忽然大声喊住他，颤声问“留下明月，不要··”
　　“留下？”秦宇转身好笑的看着他“好啊，你跪下求本王”
　　咚··司马绍钧双膝跪地，秦宇眼神一变，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低头看着他。
　　“司马绍钧，为了明月你没什么不能做是不是？”
　　“求你放过明月”
　　司马绍钧头重重的撞在地面，闷闷的声音响在秦宇耳边，让他眉毛一抖，冷冷的笑了。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如果能跪到本王回心转意，本王就放过明月”再次转回身，秦宇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丝丝寒意从地面升起，传遍司马绍钧的全身，他努力的挺直腰背，可眼皮却越来越沉，到最后已经辨不清景色，只是模糊一片。
　　双腿早就没有知觉，他只知道冷，沁入骨髓的冷，沁入心肺的寒。
　　光线越来越暗，连眼前模糊的景色也渐渐失去，司马绍钧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隐约只能想起，朝阳照在院子时，身上有些温暖，自己能不能等到朝阳再次升起。
　　啪··身子一歪，司马绍钧诧异一下，他竟然没有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最后一次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让步”司马绍钧，你和我一样，配不上别人怜惜，你我之辈只配活在阴谋诡计中。
　　司马绍钧手搭在他的胸口，感到掌心下的心跳和温度，下意识的笑了，然后彻底坠入黑暗。
　　秦宇抱着他，看着他苍白脸颊上的浅笑，手臂使劲收紧一下，闭上眼睛。许久他才睁开，看向天边一轮刚刚升起的朝阳。

　　☆、太子殿下

　　明武帝司马锐少年登位，曾经也是披坚执锐的天下雄主，三十年前，不到而立之年的明武帝，曾经率军力挫梁王大军，梁王军始终没能跨过金田关，明武帝更是曾率军攻占了山关，占领数年，直到梁王死后山关才重新被朝廷夺回。
　　司马锐曾一度被认为和梁王不相上下，可两人的结局却大相径庭，梁王耀眼到极致然后突然就泯灭了，而明武帝渐渐满足于自己的文治武功，醉心于权术和后宫美人。
　　明月皇宫的美人之多，即便一天见十人，也要一年才能见完，当真算是三千佳丽了，所以司马氏这一代的皇子，公主极多，多的明武帝自己都数不过来。
　　晋王殿下端详着眼前满头白发的明武帝，很佩服这个老家伙的精力，秦氏三代加起来，都没有司马皇室人数之多。
　　“晋王所言玉南江北，烟宁江西面三郡之地，明月愿意献给晋国，权作两国修好的诚意”明武帝笑笑谦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