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24)
“不许吃!”白云飞甩开他的手。
秦宇坐在原地没动,半低着头看着脚下说“白云飞,你就那么迫不及待送我上什么祭坛,千刀万剐也不急在一时啊”
白云飞脚下一顿,侧身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呵呵··略知一二”秦宇笑了一声,放下水碗,起身看着他说“那走吧!”
二人并肩走了出来,陈大哥见他们两个出来,诧异的问“怎么了?我刚下了面,二位可要喝酒”
“陈大哥··”秦宇刚要说话,白云飞一把拉回他,看着陈大哥“小酌几杯,多谢了”
“大侠客气了”陈大哥不好意思的笑了。
秦宇看看白云飞,没有说话,走到陈大哥身边,帮他劈柴火。
“不用,不用”
“陈大哥,我柴劈的最好了,您别客气”
“兄弟,你在家就是劈柴的”
“对啊,对啊”
秦宇和陈大哥漫无边际的胡乱聊着,白云飞不知不觉的坐到院中,就那么看着他。
其实,我不是着急杀了你,而是着急了结这一切!
晚饭,陈大哥喝了两杯,就回到自己房间睡下了,桌前只剩下秦宇和白云飞,他们伤势未愈,其实都不能饮酒,不过谁也没劝谁,谁也没和谁说话。
两人平生第一次沉默的对酌。
昏暗的灯光下,白云飞看着秦宇,胡子拉碴的秦宇让他一阵陌生,这陌生让他反感。
“你为什么不刮胡子”
“不容易让仇人找到”秦宇看着他,灯光下的白云飞,让他想起孤耸在羌地的大雪山。
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白云飞没再说话,秦宇也低头饮酒,喝的七八分醉的时候,二人熄灯躺到床上。
‘姓秦的,我要你一句承诺’
‘你我不死不休’
我不要不死不休,不要!秦宇刷的坐起来,满头冷汗的看了看白云飞的方向,喉节艰难的动了一下,许久,他轻轻披上衣服,穿上鞋走了出去。
门扉关上,白云飞刷的睁开眼睛,看着秦宇床帐的方向。
院外是一轮皎月,照的院子里纤毫毕现,秦宇站到门口,看见陈大哥正在院中推着石磨。
“陈大哥!”
“白兄弟”陈大哥对这个一脸胡子的大侠家仆很有好感,虽然乍一看凶悍些,但是人倒是很随和“怎么我吵到你了?”
“不是,我睡不着就起来了,陈大哥在干什么?”
“我也睡不着,磨点粮食”
秦宇坐到院里的板凳上,陈大哥坐到他旁边,秦宇看看他随口问“陈大哥一直一个人?”
“呵呵··”搓搓手,陈大哥苦笑了一下“媳妇忍受不了这日子,走了”
“小弟冒昧了”
“不碍事”
秦宇瞥瞥他,陈大哥脸上犹有黯然,他琢磨了一下安慰说“陈大哥如此良善之人,想来这女子也没有见识”
陈大哥却摇摇头笑了,看着前方的院门说“也不愿她,这日子确实不好过”
“这些年有天灾吗?”
“哪年没有天灾,可怕的是人祸”
“人祸?”秦宇转头。
“赵国赋税连年上涨,郡县乡里又巧立名目,没有天灾又当如何”陈大哥踢踢脚下的碎石叹息一下。
“之前赵国败于晋国,晋王要十万粮饷,赵国北加税一年,今年赵王又有南下关中之心,就轮到我们了”
秦宇点点头沉默了,想了一会儿对他说“我听说凡是到晋国开垦的百姓,晋国免三年赋税,大哥为何不去?莫非是因为晋国和赵国之战。”
陈大哥摇摇头“去了又如何,先不说晋国和赵国相隔千里,单说我这个样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到了那里又比这里好到哪去?”
“关中赋税也比赵国底,大哥不如去关中,也近些”
“本来是想去的,可是后来听说,关中士绅勾结,经常侵占良田,不少百姓失去祖田成为佃农,还不如在这里守着这两亩田呢”
秦宇又沉默良久,对着天幕下的繁星,长叹一声说“天下分崩,互相征伐,天子藩王俱为祸首”
“没想到白兄弟还是个读书人”陈大哥看着前方也叹了一声“我不懂什么藩王祸首,我求的不过是一座草屋,两亩良田,一妻一子安慰度日罢了”
安稳度日!是啊··谁不想安稳度日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成想须臾之间一切大变,如今看来这纷乱的天下间,无论是皇亲贵戚,还是庶民百姓都是身不由己。
我食能果腹,寒暖有衣,已经比很多人幸运百倍。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呢!秦宇觉得心底藏着的东西忽然就散了,他看着天边,没再说话也没再叹气。
屋内,白云飞坐在窗口,他看不见秦宇,但却能感觉到,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秦宇的心底没了。
许多年后,白云飞才明白,秦宇心底没了的东西叫执着,叫企盼,以后的岁月里他再也没见过心有冲动和炙热的秦宇,再也没有见过祁山上的那个白痴。
次日清晨,天还是青色的,秦宇和白云飞二人就已经起来,陈大哥给他们准备了点干粮。
“陈大哥,多谢您的照顾”秦宇从怀里掏出银两放到他手里“些许银两,请你笑纳”
“你这个太多了”
“大哥不要推辞了”秦宇笑笑,翻身上马“天色不早,我们该出发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二人扬鞭而去,日上三竿之时,身后的小村落早就看不见了,转过一道山口,秦宇被迎面的风一吹,呛得治咳嗽。
“嘘··”白云飞一勒马,转头看着他涨红的脸“在山脚下歇一会儿”
秦宇半低着头还在咳嗽,摆摆手半晌才说“不用,等到了白静坐船就好了”
“昨晚的酒不该喝”白云飞忽然说。
“是啊”秦宇点点头,摁了摁胸口问他“你怎么样?”
“我没事”白云飞回答。
他受的是箭伤,虽然严重但是外伤,如今已经并无大碍,那点酒并不能影响武功深厚的他,但是秦宇武功又弱,内伤严重,些许薄酒对他的影响更大些。
秦宇平复了一下,脸色好了不少,一夹马腹刚要继续疾驰,白云飞策马到身侧,跟在旁边缓步走着。
“你给陈大哥的钱,够他生活许久了”
“嗯,若无事能生活小半年”秦宇点点头,奇怪的看他。
“你比赵王好些”
“噗··呵呵··”秦宇失笑,摇摇头看着他说“神仙,你不适合谈民生大计,还是走吧!”一扬马鞭,他率先疾驰而去。
天下诸王谁也没比谁好,民生积弊之根本在于天下离乱,离乱则人心丧失,纲常沦丧,只有重整河山,收拾人心,归天下于一统,才能断了这些离乱。
黄土道的尽头,秦宇看着黑黢黢的山峰,终于明白赵志平,申学文,念子平等人坚持的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闲话多说一句,为什么加一段流落的剧情呢,因为对于男主而言,若没有落草为寇的生活,他无法真正了解庶民百姓,无法了解所谓的苍生之苦,无法明白赵志平这些人的追求,他不能从皇室子弟,转变为白六爷,也无法唤起他真正的对江山社稷的责任心,当初我想写更多的市井见闻,以表现对男主的影响,但这样情节就长了,而且与主线也没什么关系,也就删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写个小番外也不错。
总体而言,这仍是以秦宇为主角的文,以他的成长和变化为主,相对于其他人的刻画稍显薄弱,有机会可以在番外补全。
☆、不忍
怀城
曲封辉抱着肩膀看着不远处的郡府,跟白六分开后,饶是一路疾驰,也二十几日才到达,也不知白六那小子怎么样了。
仰头喝尽杯里的酒,他转身咚咚的下楼“两位军爷”曲封辉拱手。
仗着曲公子长得眉清目秀,门口的守卫没有太过不客气,冷声问“什么事?”
“请问安定侯爷可是住在这里?”
“没错,你是?”
“哦,我是··”曲封辉眼珠一转说“我是受人之托,一位叫白六的人与安侯爷相识,让我代他给安侯爷捎个口信”
白六?两个守卫听着就觉得不靠谱,不过看曲封辉气定神闲的样子,犹豫一下转身进门。
“你等着”
曲封辉站在门口心里直打鼓,姓白的,你要是不灵,老子白讨顿打,老子回去非得废了你。
屋内,安子期正看着青邑传来的消息,只言片语根本不知道晋王的去向,看的他心烦意乱。
“将军,外面来个人,说是白六给您捎个口信”
“不见”安子期没有好气,侍卫赶紧小心退去。
咚··什么东西落地,紧接着安子期又跑出来拦住他说“你说是谁?”
“白··白六”
“请进来”
“是”侍卫擦擦额头的冷汗,赶紧出去请人。
没有片刻曲封辉进来,看到坐在对面的安将军还愣了一下,都传言安定候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如今一见,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一些,也··英俊一些。
“参见侯爷”意识到自己出神,曲封辉赶紧低头行礼。
“你说有口信给我”
“回侯爷,不是口信”曲封辉掏出秦宇的信,送到他面前说“请侯爷观看”
信笺只有七个大字‘白云飞来杀我啦’安子期看完噗的一下笑出了声,合上信笺他看着曲封辉问“公子贵姓,不知王··白六他在哪?”
晋王的笔迹他自然认识,王爷既然如此告诉他,说明此刻并无性命之危。
曲少爷奇怪了一下安侯爷的反应,回答说“小姓曲,白六说白云飞要带他去羌地,说之后的一切侯爷自会明白”
羌地,安子期点点头,目光一变,明白晋王的意思了,看着他又问“曲少侠和他们分开的时候在哪?”
“天顺关外不远”
安子期点点头,冲门口的侍卫说“把罗平叫过来”
“是”
安子期又起身冲曲封辉行礼说“曲公子一路而来辛苦了,不如先在府上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