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44)
不好!
秦宇下意识的以为付玉思发现了他,抓了小崽子,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付玉思发现了自己,何必抓临晚风,大可以直接抓了自己。
站在院里沉思了一会儿,秦宇眉心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几日吴王还师吧!这个小崽子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
来不及多想,秦宇收拾了东西,骑着马就出城了。
小崽子应该不能坐船,怕在码头碰见自己,所以应该是早晨直接出城,骑马快些应该能追上。
南城官道,秦宇纵马驰骋,一直跑到月上中天终于在凉凉的月下追上了临晚风。
“小崽子”秦宇跳下马,一把拉住他“你疯了,招呼都不打就走”
临晚风看见他愣了一下,手里的斗笠掉到地上,一时理亏的没说话。
秦宇横了他一眼,抢过自己的佩剑说“回去”
“不回”临晚风驻足不动。
看看他固执的样子,秦宇皱了一下眉,问“那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给爹报仇”
“报仇?”秦宇怔了一下像是没听清,斥责说“报什么仇?找谁报仇?吴王还付玉思?你这个样子连吴王宫都靠近不了,你以为你是谁?”
“我能进去”临晚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秦宇观察着他的表情,略微一想就明白他的心思,抬起他的头说“你的招数不行,你当付玉思是什么人,会识不破你的伎俩,再说谁说付玉思是你的仇人”
“我都看见那个人了”临晚风挥着手臂。
“我说了”秦宇摁住他的肩膀,严肃的说“你看错了,那些人不是吴国的人,更不是来杀你的”
“可是··”
“可是什么,就是你看错了”秦宇打断他的话,在他头顶一拍说“若是马五知道你去送死,非得死不瞑目,跳起来揍你这个小崽子”
临晚风不说话了,初冬的寒风吹过,即便是此地依旧带着凉意,秦宇拉拉他的披风,声音缓和下来。
“走吧”
临晚风没有回答,却听话的被他拉上了马,秦宇在官道上缓行着,临晚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姓白的,你确定我看错了吗?”他忽然在身后低声问。
“确定”
“哦”
摇摇晃晃走了一阵子,秦宇感觉临晚风总是往后看去,眉毛动了动,他犹豫一下问“你是不是还想去看吴王?”
“····”临晚风没有说话,许久之后,秦宇都差点忘记自己的问话,他才低声的说“是不是不该如此”毕竟他有可能害死了爹。
秦宇一拉缰绳停在原地“没什么不应该的”右手一拽,骏马调转方向,秦宇看看去路,和声说“你喜欢一个人,思念他,想去看看并没有什么错”
比这更执念的举动才是错!
京城
永寿殿内,御史大夫林峰跪在殿中,叩首而拜,声音从地面传来“陛下,大殿下已经思过满三月,如今年满二十宜尽快完婚,使朝廷内外安心”
“嗯”宣帝点点头不置可否,之前秦翼和王氏的婚事是他压着才没有如期举行“听说翼儿最近身体不好,这婚事还是暂缓吧”
“陛下”这回跪下的是丞相徐含“大殿下是嫡长子,长期囿于府中,恐怕天下议论,殿下弱冠之年,却未行加冠之礼,实在有违礼法,还请陛下下旨,恢复殿下爵位,加冠完婚,以免宵小揣测,居心不良”
严士君站在一旁,冷笑一声,这声宵小自然说的是他,他想了一下站出来说“臣启陛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若心怀孝义,自然会明白体谅陛下的苦心,此事本不需我等外臣多言”
“温候此言差矣”谏议大夫站出来,躬身说“寻常百姓可以如此,但大殿下乃皇子,先帝后嫡子,一举一动皆关乎国运,岂可任意妄为”
殿下争论不休,宣帝垂头看着众人,瞥着严士君叹息一声,心里暗自摇头。
严士君威望太小,势单力薄,终究还是无法和满堂的朝臣对抗,渐渐落入下风,他眉心一皱轻咳了一声。
殿内瞬间寂静,所有人躬身侍立。
“诸位爱卿所言有理,只是近日朕常梦见母后,母后一向爱惜翼儿,如今翼儿既然身体不适,此事暂缓,朕斟酌一下”
宣帝说完站起身,王公公一看,喊了一声散朝赶紧跟着宣帝离去。
昭和殿内,宣帝看着御案上那摞高高的奏折,眉心紧紧皱着,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宣帝招手,王公公赶紧过来。
“换衣服,朕要出宫”
“是”
王谦和的府邸,宣帝到访的时候正是晚膳时候,老丞相听说宣帝来了,放下筷子赶紧就迎了出来。
书房内,宣帝冲王谦和行礼“老师”
“参见陛下”王谦和赶紧跪下。
宣帝点点头扶起王谦和,坐下苦笑一声说“老师,今日大殿的事您听说了吧”
“略有耳闻”
“老师觉得呢?”
王谦和眉毛一抖,微微躬身说“老臣不知道该如何说,陛下的心里真的属意四殿下吗?”
宣帝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问“老师属意谁?”
“臣属意大殿下”王谦和没有遮掩。
“为何?”
“人心依附”
人心依附!宣帝心里嘟囔一声,眯了眯眼睛说“惜儿未必会没有人心依附”
“如此,便是党争之始”王谦和看着他,胡须轻轻颤抖的说“陛下忘了景帝一朝到先帝党争之激烈,于国何利,陛下难道忘了,先帝也是逆势而为,违背人心强立秦正,才有陛下西避彭城”
秦正!时隔今日提起此人,宣帝仍旧心里不舒服,也正是这丝不舒服让他警觉。王谦和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了然,再次躬身。
“陛下,若是真的爱惜四殿下,当不让他卷入如此纷争,现在··还为时不晚”
“朕知道了”宣帝面色严肃的点点头。
金殿上的借口并没有拖住朝臣,流水的奏折,和永寿殿内越来越多的谏言,此事若再耽搁下去,就会变成离散朝廷人心的大患。
庸和十二年十月,满朝重臣跪于昭和殿外,请求宣帝恢复秦翼的爵位,加冠完婚,学宫的士子也纷纷请命,宣帝避无可避终于妥协了。
当月,秦翼恢复爵位,宣帝下旨加王谦和为太子太傅教导秦翼,建宁郡王虽然没有入主东宫但是意图很明显了。
金华殿
宣帝抱着秦惜,笑呵呵的逗着,小家伙笑的开心,一双圆圆的眼睛盯着自己,宣帝每次来看他,都觉得小家伙认识自己,喜欢自己,让他发自心底的满足。
“陛下?”南宫玉良声音里带着疑惑,脚步一顿行礼“参见陛下”
“玉良回来了”宣帝转身看他“惜儿跟爹爹打招呼”
目光落到秦惜身上,南宫玉良不自觉的笑了一下,宣帝见他笑了,心里的满足更甚,牵着他的手坐下。
“入冬天寒,你早晚出入要记得多穿些”
“多谢陛下挂念”
南宫玉良坐到对面,扫了他一眼,还是看着秦惜,等了一会儿说“还是我来吧,不要累到陛下”
“他那么一点累什么”宣帝笑笑,捏捏秦惜的脸蛋说“还是父皇抱抱,让爹爹休息才对”
他身后,南宫玉良微微蹙眉,其实他心里不喜欢惜儿接触宣帝,尽管他明白宣帝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惜儿,可他还是不喜欢。
“陛下,掌灯了”
南宫玉良回神,手心不自觉的攥了一下。宣帝逗着秦惜,看了王公公一眼,随口说“嗯,就歇这儿”
王公公退了下去,自帝后入宫,宣帝极少夜宿别殿,要么就在太和殿自己休息,如今四殿下出生,宣帝基本就住在了金华殿,连寝宫也少回。
宫灯熄灭,殿内落下朦胧的月光,南宫玉良背对着他睡着了,宣帝看看他,无奈的叹息一声,但想起秦惜的小脸又笑了。
侧过身子,宣帝闭上眼睛,渐渐堕入梦乡。
“秦昊!”
是谁?直呼自己的姓名,宣帝向前走去,前方一个朦胧的人影,他挥了挥眼前的迷雾。
“谁敢直呼朕的名字”
“朕?哈哈··秦昊你还真拿自己当真龙天子了,别忘这位子是你抢来的!”
秦正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脸色苍白,脖子上的剑口还在汩汩冒血,宣帝脸色一惊后退一步,一回身却正好撞到一个人。
“皇兄”秦宇看着他,眼神漠然的说“你不觉得那谎言龌龊吗?你怎么配和玉良在一起,怎么配做父皇”
“这不是我的错,这是··”
“那您愧疚什么?”
秦宇说完人影散去,不远处南宫玉良抱着秦惜,秦惜已然长成少年,只是那英俊的面容望向自己满是冰冷和嫌弃。
“父皇,你是帮凶,你害了爹爹”
“不,我不是,我不是帮凶,我喜欢他”
宣帝大喊着,满头冷汗的坐了起来,殿外人听见动静急忙进来,点亮宫灯。
床帐内,宣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南宫玉良远远的坐在一旁,沉静的看着他,良久问“陛下怎么了?”
玉良!宣帝转头,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这眼神?南宫玉良眉头动了一下,说“陛下做噩梦了?”
“没错”宣帝已然冷静下来,点点头,掀开被子站起来“朕睡不着,去昭和殿看奏折,你好好休息”
“是”南宫玉良垂头。宣帝走出去,南宫玉良看着门扉压下疑惑,躺了回去。
昭和殿
宣帝明黄色的睡袍披在身上,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砖上,负手看着窗外,星光下有一片金瓦,是长信殿的金顶。
母后,儿子该怎么补偿,我怎么才能偿还这罪恶,才能获得心安。
这一夜,宣帝彻夜未眠,整夜都立在窗前呢喃。
☆、闺女
建邺,有着王都该有的气魄,可又将江南的精致细腻融入其中,两种不同的风情聚在一座城池中,没有格格不入,反而让人于磅礴中体会到了细腻。
城门处,吴王骑在马上,脊背挺直,金冠闪闪发光,缓缓从御道经过,付玉思骑马行在侧后方,看着身前的人,不自觉扬起嘴角。
吴王不爱坐车,每一次得胜班师都是骑马进入王宫,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阳光下。
不远处的小楼上,秦宇和临晚风倚栏而坐,窗扇开了一个缝隙,二人从这里远远的瞧着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