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79)
怪不得江南多出旷达之士,山清水秀,大好风光,谁还关心功名利禄。
他思衬着,信步走在寂静的营间,身形一顿,秦宇鼻翼动了一下,脚步停下,看着身侧的营帐,迟疑了一下,还是推门而入。
营帐内,两盏烛火,显得有些昏暗,不过秦宇还是能看清安侯爷正在独饮。
一路行来,晋王军已十分艰苦,连晋王本人都和将士同样待遇,所以安侯爷这幅样子,让他不满了一下,同时奇怪这酒是哪里来的。
“王爷”安子期看向他,若平时早已起身请罪,只是此刻··
“共饮一杯可好?”
呵··秦宇眉毛一抬,失笑地看向他,安子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却仍没有歉意,反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末将有罪,也请王爷等喝完酒,再治罪!”
晋王殿下在极度诧异的情况下,被安子期按坐在桌边,安侯爷顺手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秦宇皱眉看着酒杯,酒他是绝对不会喝的,他可不想因此躺上个十天半月,倒是安侯爷?
咕咚咕咚··安侯爷捧着酒坛,豪饮了小半坛。
“安··呃··”秦宇眼睛瞪大,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安子期封疆大吏,大战在即他不会因为这等小事,重责安侯爷,况且侯爷这个状态,实在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咣当,安侯爷放下酒坛,隔着晦暗的灯光看着晋王,晋王对着酒杯的谨慎之色,让他心尖被刺痛。
“王爷,怎么不喝?”
“本王不饮酒”秦宇回答。
呵··不与我饮酒!安子期勾着唇角笑的莫名“王爷总是这般冷静从容”
我忽然有些讨厌您这股谨慎冷静,独独对我的谨慎和冷静!
手从桌上收回,秦宇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安子期心里叹了一口气,安侯爷的愁绪酒,定然与自己有关,所以他不想留在这里了。
晋王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安子期看着他的衣角,凉凉一笑,再次捧起酒坛。
咕咚咚···
秦宇听着身后的声响,心里划过一丝愤怒,猛地转身,他抢过安子期手里的酒坛,放到一旁。
“到此为止!”
安侯爷手上一空,有些茫然的望向他,晋王脸上还是淡漠的表情,和夺走他思念的那天一模一样。凭什么?!
“玉佩是我的!我的!”安子期冲着那个身影,终于忍不住的开始嘶吼。
秦宇看着他,并没有一丝愤怒,平静的说“它不是,你只是无意中得到了,我送给你才是你的”
可您永远不会送给我,永远!安子期低着头,声音呜呜的问“您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拿走呢?难道不能··”
“不能”秦宇打断他的话,对他说“你知道为什么”
没错我知道,所以我不明白,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
安子期忽然抬头,猛地扑了过去,抓住晋王的衣襟,问“为什么?为什么您心里能记住那么多人,偏偏不能记住我,为什么?”
能记住白云飞,能记住南宫玉良,他们一个个都想要您命,而您将所有的冷静谨慎都用在我身上,用在和我保持一个君臣之谊!!
王爷,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甘心,不能!
秦宇微微愣在原地,目光移到安子期脸上,安侯爷的脆弱掩盖在层层的愤怒之中,只是他还是察觉到了。
“安子期,没有为什么,你··我··”秦宇不知该如何说,顿了一下才颓然的问“你要怎么才能放弃?”
哈哈···安子期大笑着,看向他,一字一字地说“混·蛋!”
咚!秦宇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安侯爷挥着拳头,重心不稳的也跟着他倒下。
老子真倒霉!为什么要踏进这大帐。
微微抬头,秦宇看了看趴在他身上的安子期,安侯爷终于醉倒了,他无奈的摇摇头,慢慢坐了起来。
“以后谁敢在军中饮酒,老子就废了他”
缓了一口气,秦宇将安子期扶到床上,烛火下,安侯爷脸涨得通红,秦宇打了盆水,给安侯爷擦擦脸,也给他自己被打肿的额头敷了敷。
唉···秦宇坐在床边叹了一下,他承认刚刚,有那么一刻他是心软、心动的,他也并不是十分自持的人。
只是在那一刻,他又瞬间想起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那心软和心动就那么让他给扔了。
安子期,其实真的没有为什么,我是个不怎么配谈情的人,而走到如今,所谓情深与我早已没有意义,反是相负。
吹灭烛火,黑暗里,秦宇慢慢蹲在安子期的床边,贴着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然后起身离开营帐。
安子期在晨光里慢慢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痛没有阻止他想起昨晚的一切。自己真的问出来了,那么晋王··安子期忽然脸色一白。
‘我非君子,却不能再使陷你于两难之地,否则,我实在无颜再见你’
刷的坐了起来,安子期紧紧攥着手心,凝眉沉思,许久之后,他紧攥着的手松开,舒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晋王营帐
“王爷,安将军求见”
秦宇坐在帐内,看了看门口,深吸一口气说“进来”
“参见王爷”安子期拱手恭敬施礼。
秦宇仔细打量着他,安侯爷神色自若,并无什么异样,似乎昨日的一切是他的一个梦,可惜··这不是梦,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安子期··”
“王爷”安子期忽然打断晋王的话,撩袍跪下看着晋王说“昨日子期冒犯,不敢奢求王爷宽恕,但是您说的没错,从今以后子期不再有妄想,微臣以下犯上,请王爷以军法治罪”
放弃了?秦宇微怔,没有听见安子期继续说了什么,他站起来,看着安子期。
“你想通了?”
“没错,如此执念,只能让王爷和子期两厢难做,子期已经想通了”安子期叩首,头重重的碰在地上。
“子期”秦宇赶紧将他扶起,笑着说“如此甚好,本王与你相交数载,不论君臣,亦是挚友,区区小事,便不说什么军法了吧”
“谢王爷”安子期行礼,肃然问“刚刚王爷要同子期说什么?”
“小事而已,你宿醉刚醒,定然疲惫,去休息吧”秦宇推说。
“子期告退”
大帐外,安子期呼出一口浊气,回身看了眼晋王大帐,脚步缓慢地离开。
你不准我喜欢您,那我便领命,我能一辈子维持这个谎言,只是犯了欺瞒之罪。
永城
江上大雾,视野内辨不清方向,吴王和付玉思立在城头,彭戈指挥着战舰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内。
“也不知此计能否顺利”付玉思不由自主的嘟囔一句。
吴王站在旁边,捏着他的手说“彭戈久经战场,晋军又失了江上支援,无需担忧”
付玉思抿唇笑笑不说话,吴王斜着他,见他眉间仍有隐忧,侧身问“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担忧?”
“这次之后,王爷就彻底赢了晋王,天下就是您的了”
吴王托起他的脸,在他头上落下一吻,温声说“是我们胜了晋王,天下也是我们的”
“是”付玉思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口。
“王爷”褚漳忽然跑了过来,指着一边说“成功了”
吴王和付玉思同时抬头,江上薄雾散去了些,东北方有微弱的火光,还有大股大股的黑烟冒出,侧耳细听,似乎还能听见那边隐隐传来的杀伐声。
“玉思”吴王牵着他的手,在阳光下浅浅的笑着“这世上再也没人敢说,你不配做我的皇后了”
“嗯”付玉思歪头靠在他的肩上,没有了睿智冷静,安然成一个少年。
建平三年二月,吴军火烧江北船坞,晋王军防卫不及,江湾船坞被毁。
晋王军无奈后退三十里,吴军趁势登岸,重新回到静州的吴王军气势汹汹,不仅仅要一雪被晋军赶出静州的耻辱,大有一气之下夺下天顺关的样子。
反观晋军,士气低落,晋王听说的江湾的事,一怒之下要与吴军决一死战,听说被赵志平劝下了。
天下间,无不关注即将来临的大战,因为这一战决定了将来天下的归属,决定了皇权九鼎由谁来执掌。
江北新营
赵志平、罗平、越弘坐在一起,神色沉重。
“如今怎么办?”罗平忍不住的问。
越弘斜眼去看赵志平,赵先生眉头紧锁,眯着眼沉思许久,看着他们二人说“相信王爷”
“若吴军进攻呢?”越弘问。
晋王离开,只有他们三人和王蒙知晓此事,普通将士并不清楚,所以晋军的士气低落是真实存在的。
“迎战”赵志平回答着,看向他们继续说“王爷必会成功,要王蒙随时准备埋伏,拦截吴军回援,策应王爷”
罗平和越弘拱手领命,这是晋军孤注一掷的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策,唯有相信晋王,仍能力挽狂澜。
没多久,两军开始交战,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晋军三战三败,唯一聊以慰藉的就是,晋军没有退后一步。
但尽管如此,关注这场战争的人,心中的天平已然悄悄向吴国倾斜。
南颍水
天刚刚蒙蒙亮,吴军营盘内一片安谧,营帐内只有一些老兵,和刚刚入伍不谙战阵的新兵。
吴国大破晋军,全部精锐已经移到江北,吴国上下也一致关注北方,欢心鼓舞的等待吴军进入天顺关,吴王登顶。
水雾中,一艘艘扁舟悄然接近,水浅处还有细微声响,似是有人骑马过河。
阳光升高一些,一名吴军士卒走出军营,朦胧的眼还未看清一切,就被一抹刀光夺取生命。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惨叫,不过泯灭的很快,没有多久这里又一片安谧,只是多了几千具尸体。
“王爷,吴军已经全部歼灭”安子期回禀。
秦宇站在营内,随意扫了一圈,眼睛微眯,沉声说“用吴军船只将人和战马全部运过来,休息半个时辰,全军急速北上南陵郡”
“是”
一日后
南陵渡是吴国重要渡口,没有商船,尽皆是吴国战船,原屯兵五万,可是晋王被伏,损失全部战舰后,吴军调走两万劲卒,如今只有三万守军。
南陵郡对岸就是安子期部的晋王军,一直被挡在颍水之西,无法跃进一步。
夜色漆黑,秦宇和安子期带着晋军悄悄靠近渡口,星光下能看见城头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