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169)
“……”蔺负青额角跳了跳,他觉得顾鬼狼简直比那些莺莺燕燕更像个接客的……
蔺负青慢慢走到一边的桌上坐下,叹息道:“这又是想给我看什么好戏呢?”
在他的记忆里,大名鼎鼎的邪帝并不是个耽于声色犬马的人,这家伙向来渴望的是掌控他人生死命运的权力,蔺负青还是第一次见顾闻香这么个样子。
顾闻香把酒仰脖饮了,酒盏随手一丢。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包厢里。
他玩味地直起身,易容后的脸氤氲在袅袅升起的青烟里,很是妖邪:“莲骨,你好好闻一闻,这香是一个人送我的,你难道闻不出来熟悉么?”
蔺负青的神情蓦地变了。像是素来流转自如的水,在瞬息间结成了冰,刺骨地冷。
是了……
这个味道的甜香,前世是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很喜欢用。
后来他嫌弃得不行,跟那人抢,说要都烧了。那人不正经地笑着求饶,一口一句“君上留留情”,恨不得给他跪下。
顾闻香放声笑起来,笑声森然:“蔺魔君啊蔺魔君,你说说,为什么你雪骨城柴左护座的爱香,会在我这儿呢?为什么呢?”
蔺负青扶着桌角站起,缓慢地转头。
他的神容沉晦。仿佛是厚云,藏着一场疾风暴雷;又仿佛暗林,燃起一场烈烈山火。
顾闻香迎上蔺负青的目光,他笑容凝住了。
“顾鬼狼。”蔺负青向顾闻香坐着的床帐处迈了一步,厢房内白影惊鸿一闪。
下一刻,红帐翻飞而起,那只纤长的手已经扼住了顾闻香的脖颈,蔺负青寒声开口:“我说过,我觉得你脑子有病。所以你疯疯癫癫,你拿别的与我玩笑,我都当做没听见。”
顾闻香被逼仰躺在床上,他讶然发现,蔺负青似乎是真的怒了,他似乎触了眼前这位的逆鳞了。
可很快他就不仅是“讶然”了,那只掐着他命门的手指骤然收紧,带来一阵窒息的痛苦。
“但是,如果你敢动我的人。”
蔺负青俯身下来,几乎与顾闻香鼻尖相贴。
他平静地,却也饱含杀意地吐字:“别说我如今只是半瞎,哪怕是五感皆失、四肢皆废……我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包厢,你信吗?”
第109章 魂赴黄泉三春秋
瞬息之间, 烟香袅袅的包厢之内冰霜凝结,软帐红绡再无半分旖旎。顾闻香脖颈被制, 生死都在蔺负青一念。
可他却愣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似的, 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顾闻香一双细长眼内阴光闪动, 他指着蔺负青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莲骨,蔺负青!我莫不是耳朵出了毛病吧?”
他目光上下地放肆打量着蔺负青,凉薄薄地惊奇叹道, “你见我手上有柴紫蝠的香料,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怀疑他叛你, 而是怀疑我把他给怎么了?”
——柴娥柴紫蝠,上辈子雪骨城左护座,散修出身, 男生女相, 性子极为放荡不羁, 爱财爱酒爱赌爱美人,还是个男女不忌的口味。
当年留在雪骨城, 最初也不过是蔺负青愿意养着他供他吃喝玩乐罢了。
正是因为此人太过浪荡, 一副随时都要跑路的作风, 顾闻香才借了这香料想来试探一招离间计。却没想到魔君会是这个反应, 简直叫他惊奇了。
蔺负青神色不见丝毫动摇:“我的人, 谁会不会叛, 我没数吗?”
然而此刻,他心内其实先松下了半口气。既然顾闻香这样戏谑说话,约莫并不是真的找了柴娥的麻烦,只是来捉弄自己罢了。
顾闻香“嗤”地不屑,他瘫在绣枕之上,连连冷笑着摇头:“莲骨啊莲骨,你叫我怎么说你。”
“你可知道,为什么明明魍魉鬼域灭亡得比雪骨城早,我这个邪帝却能活得比魔君久吗?”
“你可知道,为什么明明你的修为远胜于我,我如今却还有胆儿这么戏弄你吗?”
蔺负青眼瞳内沉浮冰光,他松了握顾闻香脖颈的手,“看来邪帝很有几分高见。”
顾闻香那桃花瓣尖儿似的眼角上挑着。他当真放肆,竟以手指挑起蔺负青的下颔,阴鸷地笑道:“——你乃假魔君,我是真邪帝。”
“蔺负青,你这脾性若是再不改改,再来九条命也不够你死的。”
蔺负青平静地拍开顾闻香的手腕:“对,我乃假疯魔,你是真神经。若论犯狂抽癫,我实在比不上你。”
顾闻香盯着他:“你也就是会呈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蔺负青拂袖退开,淡然转去一旁香炉里掐灭了香,明显并不欲再多说。
顾闻香在后扬声道:“我没动你家那小蝙蝠——我倒是想过,可柴娥也是个从前尘回来的,精得跟,坑蒙拐骗都无用。”
蔺负青问:“他在哪里。”
“雪骨城。”顾闻香懒洋洋地直起身,自去捡了地上掉的酒盏,又拎了一旁的酒壶,“说来话长,我要从哪里讲起好呢?”
他擦干净了杯盏,斟酒入盏:“那群自称天外神的金眼之人藏有很深的企图。自你死后,他们便揭了那伪善卫道的面具,开始大肆地掠走魔修,甚至害得普通仙修也一个个入魔——”
水声涓涓,酒液醇香,顾闻香将那酒盏凭空一送,酒盏便化作一道旋转的玉光飞来,“——以用做自己修行的炉鼎。”
灵气无声成波,吹得帘子鼓动,烛光摇摇曳曳。蔺负青抬袖,杯盏停在他伸出的一根指尖,如玉蝶停于白草之上。
魔君嫌弃地犹豫片刻,还是无奈小抿一口,撩起眼尾瞧那顾闻香:“……嗯,继续。”
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顾闻香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你早知道?”
蔺负青放下酒盏:“不早,但看来也不算太迟。”
顾闻香又道:“当年灭你雪骨城时为首那天外神,名叫吴尚。”
蔺负青失笑:“王折,王者?吴尚,无上?这群金眼异人还真会起名字。他怎么?”
顾闻香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情绪万般复杂:“你死后约莫一年后,他和他麾下的八十八神,亡命在雪骨城的旧址上。”
“与他们一起死的还有雪骨城的旧部,上至你家左右护座,下至住在城外方圆几百里的无名散修,全数同归于尽,阴渊里的深水都被血染红了。”
“……”
虽然心内早有预料,可蔺负青眼角眉梢的浅笑还是散了。
他摩挲着酒杯的边沿,艰涩地闭上了眼,“我当年,曾令左右护座立誓,要他们替我护好魔修……他们本不可能主动送死……”
顾闻香继续道:“不是他们主动。你和煌阳死后,仙界出了一个奇人,是此人设了这死局。”
蔺负青蓦地睁眼:“谁。”
顾闻香:“那奇人不知身世,不知过往。黑衣袍、白面甲,雌雄莫辨。于短短数月之间,一统仙魔两道,联合人族妖族,统领一整个仙界的修士与妖兽,向天外神开战。”
“此人自号……屠神,屠神帝。”
“……”
蔺负青沉默片刻,扶额。
——他万不该嘲讽天外神的起名水准的。
顾闻香见他如此便又放声笑出来,拾了另一个酒盏,悠然地自斟自饮,“话虽这么说,不过要我瞧着,那群魔修领命赴死的时候一个个快活得跟去娶媳妇儿似的,倒也不能说是那帝王迫害了他们。”
“那位屠……咳,屠神帝,”蔺负青用力闭眼,屈指敲了敲自己眉心,忍了这个一言难尽的名号,“是个什么人?”
顾闻香哼笑了一声:“那是个疯人、狂徒,没人知道他的本名。我时常觉着,此人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此间修士的死活,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他只想叫天外神死得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