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223)
“……”蔺负青简直恨不得在他钳制着自己的手上咬一口。
废话!这小祸星体质特异,是未入虚云前靠那点微薄修为跟阴妖拼命的主儿,倘若封了灵气单较量肉身的力道,这仙界有几个修士能跟这家伙比?
鱼红棠噗嗤一声笑出来。旁边小金龙低头死死地闭着眼,一副“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模样。
魔君只能忍辱负重地咬牙道:“……待我破境大乘,你可等着。”
方知渊置若罔闻,对鱼红棠扬眉,“你看看。上一个想独自逞英雄的就在这儿,什么下场?”
他拍了拍蔺负青手上的锁链,响声清脆:“看清楚了,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前车之鉴。”
“……”
蔺负青深吸一口气,拿出少年时伺候这小祸星的耐性,告诉自己不能较真不能冒火儿。
他淡淡抬起眼对鱼红棠道:“听话,给我们解开禁制,带我们去见师父,告诉我们太清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无论是什么路,我们都一起走。”
鱼红棠却看着他们两个略有些出神,刚刚笑出来的小酒窝还没消下去。
她软软地暗想:果然是这样。
只要两个哥哥能好生呆在一起,无论是吵吵嘴还是拉拉扯扯,无论是低眉而笑还是扬眉而怒,都生动得叫她似醉又想哭。
“想得美。”
鱼红棠小声道:“我才不会被你们骗住,小红糖说了,今后你们只管两个人过日子。”
“明天……”她抿着唇,似乎认真在沉思,最终打定主意抬起眼角,回头冲两人嫣然一笑:
“就先让小红糖给你们重新办个大婚吧。”
第141章 花烛暖锁红帐遮
太清岛上, 战火的余热正随风渐渐冷却。海天交际之处, 龙头凤翅的漆黑粟舟自风中穿过,发出隆隆的声音飞驰向西方。
那惨烈一战后,凤王鸿曜的残魂伴着重伤的龙王敖胤,引着海族妖将们一同离去。
虚云小师姐鱼红棠化出妖族鳞片,执刀剑斩杀天外神, 之后也不见踪影。
虚云宗已毁, 众阴体弟子突遭这等天地翻覆的巨变,又失了归处, 众人都惶惶如末日。亏得剑神叶浮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们,去雪骨城寻蔺大师兄以寄身。
宋有度当即操纵粟舟调转方向,向着阴渊驶去。可惜舟上载的都是凡人, 他也无法开得太快,这样行了大半日,连一半路途还没走到。
眼见已至正午时分, 宋有度将操纵暂时交予傀儡,走上甲板。
船尾处赫然两道人影, 叶浮靠在船舷上闭眼吹风,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叶花果心惊胆战地缩在一旁,结结巴巴求这位重伤未愈的怪大叔快点回房静养去。
宋有度大踏步走到两人之间, 木然行礼道:“多谢叶剑神仗义援手。”
叶花果迷惑地转头,揪着自己头发:“小五?什什么、什么神?哪里有神?”
“……”
宋有度不说话, 叶浮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叶花果瞪眼想了两息, 突然脸色惊恐地跳起来, “啊……啊?你是剑——剑神!?”
她指着叶浮,哆哆嗦嗦地:“那那那个,半、半步飞升的,剑谷谷主——小妖童说在找找找老婆的——”
宋有度面无表情地在她脑袋上扇一巴掌:“叶四。”
叶花果啪地双手捂嘴,咕哝着哭道:“我错了!”
叶浮并不生气,只是眼角皱纹深了几许,泛起一丝笑意。
宋有度问叶花果:“师姐,师父呢。”
叶花果便闷闷摇头:“我不、不知道。我我本想问……问很多事的,可师父神出鬼没,我每次想找他他都不在。”
叶浮在旁道:“你师父怕是很难面对你们罢,他不是此间中人,对你们……”
剑神本想说,对你们不知有几分是真心,话到嘴边看到叶四和宋五投过来的眼神,不忍心了。
眼前这两个虚云亲传不过仙龄二十余,在仙界还算是很嫩的孩子们呢。
叶浮忽然明白了自前世归来的魔君仙首为何尽力想要瞒着这些孩子,至少能瞒一阵是一阵。
辗转寻妻百余年,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此刻面对着女儿,居然重新体会到了丝缕心酸怜爱之感。
想想刚过去那场恶战,想想天外神,想想乱世……这可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叶浮手抚着他的漆黑长剑,垂眉叹道:“这些……内里极其复杂,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可现在局势已至此,再瞒无益。如果你们非要听,我也就讲一讲。”
几人头顶高处,灰袍道人不知何时坐在粟舟的主桅杆顶上。
他不知是何时坐在那里的;他明明坐在那里,却无人能察觉他的气息,他像一阵无形的风。
他仰起一双狭长眼眸,浅色的眼珠静静地……静静地凝望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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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珠内,龙宫深处已经变了个样子。
外头飞檐上挂了八排琉水宫灯,灯火映入昏暗的房内,案上又点着人鱼花烛,红绸挂满,喜字成双,赤色影影绰绰。
本是一派喜庆的摆设,房内却安静得瘆人,黄铜四脚熏炉内不知燃的什么香,一种带着几丝诡异的旖旎气息蔓延在暗色中。
那几点赤色落在锁链上,蔺负青背对着门口坐在桌案前,闭眼垂首,清瘦脊背笔挺地端坐。
他身上着的已经不是白裳,而是一件暗红单衣,衣摆一角无声地拖下床铺。
原本只是一根锁链在控制着他走动的范围,如今却有足足八根环锁扣在他的关节之上,叫他动弹不得。
鱼红棠手拿一枚梳子,正小心仔细地替蔺负青梳发,口中还轻轻念叨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她忽然又道:“青儿哥哥,你要和阿渊哥哥生孩子吗?小红糖可以从芙蓉阁抢些孕子丹给你们。”
蔺负青低叹:“别闹了。我不喜你这样。”
“哥哥,你觉得陌生吗?”鱼红棠甜丝丝地笑了笑,紧接着眼神又带上了哀伤,“你有多久没好好看过小红糖了?”
蔺负青道:“放开我。”
鱼红棠摇头,咬着嫩红的嘴唇:“不要嘛,我不放你走。”
锵铛一声,蔺负青手掌用力拍在铺了金红繁花被褥的床榻上,手腕环锁碰出清脆声响。
“哥哥。”鱼红棠把脸贴在蔺负青腰腹间,嗓音软糯,“你身子不好,不要动怒。你要是真的生气,那就打小红糖好了,我给你打。”
“……”蔺负青用力蹙眉闭眼,恨不能一口血吐在她脸上。
陌生么?这两天下来,鱼红棠时而疯狂冰冷得他觉得一点也不认识,时而又天真可爱一如最初——
准确来说,只要他和知渊不提出要离开,不做违逆她意思的举动,女孩儿就乖得很。反之,那就不行了。
鱼红棠直起身来,她又取金丝织的簪子和玉冠,挽起蔺负青的长发,仔细地为他戴冠。
戴好了金簪发冠,她便取了笔,将他的脸捏过来为他描眉。
“哥哥,小红糖是你养大的,小红糖是和你一样的人。”
她仔细地画着,笑说,“我听见了阿渊哥哥和古书先生的对话,那时我装晕,其实什么都听见了。”
“当年你在山海星辰台上杀了圣子,把阿渊哥哥的大祸命格一瞒就是两辈子,好厉害呀。”
“……!”蔺负青屏息微颤,眼睑猝然一抬,片刻后又垂敛下来。
他不愿承认,可心内却知晓鱼红棠说的其实没有错,他们兄妹,骨子里的确是一样的人。
不,该说是他亲手将鱼红棠养成这般的。
只是他幼时在凡俗界流落九年,多少沾些红尘气儿,比鱼红棠少三分狂性,多三分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