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94)
蔺负青意外地投落目光,那个女乞儿的脸变得更脏了,还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上一片红。她怯生生地拉着蔺负青,“你……”
白衣小仙君眨一下眼睛,秀眉柔和地舒展,“嗯,有事么?”
“你,你……”
女孩泪眼汪汪,吓得牙齿都在发抖,“和,和你一起的……那那那个黑衣裳的小哥哥……他、他受伤了!我我我看见!”
她出口的话语颠三倒四,却紧闭着眼,把手里的一小袋东西使劲儿往蔺负青手里塞。
“——这,这个这这个是——是吆……药!要快点服下,不不不然阴气侵蚀发作起来很疼的!”
“这是你……?”
蔺负青微怔蹙眉,被塞进来的纸包带着女孩手心的汗湿和体温,还沾了两滴血。
刚刚这女孩在芙蓉阁弟子面前苦苦哀求,居然真的是为了……给素不相识的人求药。
周围暮色四合,行人匆匆。瘦巴巴的女乞儿在影子里佝偻起来,怯懦地缩得更小了:“是我配的药,他……他是阴体对吧……这一点点药,可能不够……可可是我也没有更多了,对不起。”
“你知道我是阴体。”
忽然,冰寒压抑的声线从身后传来,蔺负青一转头就瞧见了方知渊黑得吓人的脸,“还敢管我的闲事儿,活腻歪了是不是!?”
女孩脸色“唰”地吓白了,双手抱头眼泪横飞:“呜呜呜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对对不起,别打我!!”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仿佛身后有个什么吃人野兽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喘息着奔到街头巷口,忽然眼前夕阳残照闪了一闪,女孩惊得脚下踉跄,扑通一跤摔倒在地。
“嘶,呜……”她疼的小脸抽抽,瑟瑟地抬起头,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角被映成了橙红。
蔺负青平静地站在那里,明明是凭空出现,却仿佛已经等了她许久似的。他影子向身前拉得很长,罩在了女孩的头顶。
手心的纸包不知何时被打开了。白衣少年垂眼浅嗅:“药配得不错,可惜只有这一点。你叫什么名字?”
“叶,叶花……果。”
女乞儿嗫嚅着,从乱糟糟的头发下抬起眼睛,偷偷瞧这位姿容清美出尘的白袍小哥哥。
白袍小哥哥淡然俯下身来,问她:“知道为什么你的药只有这一点点吗?”
“医仙姐姐们,只、只给了这么多。”
“你的药,不是你自己采的药。”
蔺负青轻轻说着,捻起纸包里被细致地捣碎的仙药。
他用灵气将那点药揉烂,又从虚空中点出些许清水来,化开了。
“全靠给别人下跪乞讨,求求别人发一点善心。她们乐意施舍给你多少,你就只有多少;她们不乐意,你也怪不了谁。”
叶花果呆兮兮的听着,许久,她垂下柔软的睫毛。似乎有些羞愧,又有些难过。
蔺负青蹲下来,并指把药液揉在了女孩红肿破皮的额头上。
“……!”
叶花果抬头,她把双眼睁得很大,嘴巴也张开。
“你喜欢救人吗?要有自己的药,才能救自己想救的人。”
蔺负青容色清雅认真,一手给她涂着伤口,另一只手在腰间乾坤袋上一弹,立刻凭空出现了几味苦香浓郁的仙药。
叶花果“啊”地一声,眼睛亮起来,脸却红着闷闷垂下去了。
那正是她刚刚苦求得来的几种仙药,原来这个小哥哥自己就有,她丢人丢大了。
蔺负青又问她:“你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叶花果吸了吸鼻子,鼻尖有点红。
她很小声地说:“我也想、想做,做采药救人的医者,可是我只是……是个乞丐呀。”
蔺负青却忽的扶起了叶花果低垂的脸。白衣少年在残阳余晖下,面对面地平视着女乞儿,说话时很认真:
“那,如果有人教你乘云驾雾,你想做一个入深山采仙药的医修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蔺负青分明看见,眼前这女孩的眼里,陡然绽出了灿烂到张扬的光彩。
……
“……但她,的确很像是叶剑神和渺玉女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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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二师兄,有事叫我?”
叶花果小心地回身掩了门,这才走进来。她瞧见两位师兄坐在窗边等她,黑白分明的衣袍沐在阳光之下,极其和谐。
方知渊向她招手:“过来,师哥有东西送你。”
叶花果踩着小碎步走来,欢喜道:“大师兄,二师兄……叶、叶剑神走了吗?花果今天听小妖童讲故事啦,他讲了死人说话,还有剑神和渺玉女……”
她的脸其实生的很漂亮秀气,笑起来更显灿烂。只是常在人前唯唯诺诺,少有人瞧见这块碧玉。
蔺负青伸手过去,叶花果眼前被递过来了一册薄薄的书本。
那册子很是朴素,深色的书皮映在阳光之下,书脊穿着的绳子都有些磨烂了。姑娘好奇地摸了摸,手感有些粗糙。
蔺负青戳了戳这册子,云淡风轻道:“学它。”
叶花果抬起头,咧嘴笑道:“大、大师兄又送我医书吗?”
她翻开一瞧,脸就垮了,委委屈屈道:“怎么是剑谱啊……”
方知渊昂了昂下颔,冷笑:“别废话。要敢学不会,我给你喂招的时候可别哭。”
叶花果露出欲哭无泪的神色,连忙慌里慌张地把剑谱收好在乾坤袋里,转身就跑。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怕她二师兄怕得要死。
就连逃出去时那种仿佛身后有个什么吃人野兽似的滑稽姿态,都能隐约和当年客栈门口的小女乞重合起来。
——这个时候的叶花果,她还只是虚云宗的叶四姑娘,还只是个结巴胆怯的小医修。
她并不知道师兄们的苦心;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拿到了什么东西。
蔺负青和方知渊目送叶四哭唧唧地奔出去,他们心照不宣地相视着,一齐笑起来。
方知渊偏过头去,挑着唇角跟蔺负青咬耳朵:“叶浮拿他那神游十九剑当宝呢,啧,大概死都想不到被师哥转手就送出去了。”
蔺负青幽幽道:“别说得那么轻巧。叶剑神的神游十九剑,我是个剑修,怎么可能不心动呐……”
他手指抚着唇角,眉眼弯弯,“可叶浮甘心将这至尊剑谱赠我,不就是为了护自己女儿平安么?”
“求人不如求己,求药不如采药。”
蔺负青微抬起头,沉静的眉间有清冷寒光转瞬即逝,薄唇开合,语调散淡。
“我当年既然将花果带上了虚云,认做了师妹,如今又岂会再叫她做回那个小女乞啊……”
方知渊眸色深邃地望着他。
蔺大师兄低头一笑,摆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刚巧,金桂宫的传讯又来了,还没来得及同你说呢。”
方知渊了然,十有八九是进入地底小幻界的人选定下来了,鲁奎夫跟他君上告知一声。
果然,蔺负青饶有趣味地歪头望着他:“关于金桂宫的名单,如今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方知渊道:“先听坏的。”
蔺负青说道:“坏消息,人选里混进来个不是人的,煌阳仙首怕是又要被恶心一下了。”
“谁?”
“你把方家那位世子给废了,不还剩下一个么?”
方知渊不禁闷声笑了:“方之隆?就那个没用的垃圾,也能在仙界年轻一辈里排上前十二?”
“知渊,你可知道如今仙界怎么传的么?”蔺负青倦懒地往后靠,瘫在椅子背上,惬意地闭着眼晒太阳。
“外面都说……六华洲三大世家水太深了,象征意义非凡。此前从未有过三大世家的嫡系连前十二都进不了的情况,这是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