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225)
见红衣女孩儿不动,蔺负青淡淡扫她一眼,有些无奈道:“看我做什么,你这海神珠内我能翻出天去?哄你阿渊哥哥呢,听话。”
喜堂前那对花烛的烛芯轻爆一响。鱼红棠眼底阴晴不定,终是抬手一点。
蔺负青身上锁链齐齐松开,并不远离,就悬在离他肌肤三寸之处。
然而……
就这转瞬即逝的空隙,魔君眸色闪过一抹暗光,一掌平推,阴阳二气轰然爆炸!
劲气在水浪中成波扩散,蔺负青猝然发难的全力一击,饶是如今的鱼红棠也不得不脚下后退三步。
蔺负青红衣凛然飞翻,他手指伸出,水流凝结成锋锐冰刺,转眼间已成一把冰剑模样。
“我就知道。”鱼红棠脚下一跺,踩得琉璃瓦碎成一条沟壑,猝然止住退势。
她阴沉道:“可是哥哥,刚刚你自己说的,在海神珠内对小红糖耍这些小心机没有用。”
蔺负青轻笑,将手中冰剑舞了个剑花,横在自己颈上。尖端刺入皮肤,渗出几丝血迹。
鱼红棠瞳孔紧缩,不可置信:“你!”
方知渊亦惊道:“师哥!”
蔺负青面上风轻云淡,手上用力,血丝流成一线自脖颈淌下。
鱼红棠又轻叫:“不要!”
蔺负青沉静地望着她:“小红糖,如果我们二人当真欢天喜地在此成了亲,以后在海神珠内年复一年地贪欢作乐,任外面三界血流成河,放你独自苦战至死……这种人,当真还是你想护的哥哥们么?”
鱼红棠咬唇不言,眼眸灼灼。
她想:但是你们没有,所以你们还是我要护的哥哥们,不是么?
蔺负青道:“三界动荡不平,你不舍得我们涉险,我们也不可能容你独自胡闹。”
“你仗着我和知渊疼你信你,设下这么多算计欺骗。知道你初衷是想护我……但我不愿,你也该知道我不愿。”
“所以,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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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渊深处,雪白神骨散落于黑暗之中。
忽然水浪凭空升起,蔺负青与方知渊身影落地,仍是一对宽长雍容的红衣喜服。
鱼红棠竟没有将海神珠贴身带着,而是封存在阴渊深处。抬头远望,雪骨城的轮廓高高横在天际。
蔺负青环顾四周,低声道:“怎么会是阴渊,她不是去虚云了么。”
方知渊焦躁地并指运气,用力按他脖颈伤口,半只手掌都是血:“你蠢吗,怎能真刺!”
蔺负青道:“不碍事,没刺深,如今灵力解封很快便自愈了。”
他说着暗想:小祸星总算有些长进,这顺势的一个良机制造的极妙。也亏自己半途想明白了,道侣间心有灵犀,也不辜负这场大婚。
方知渊给他止了血,问:“回城?”
蔺负青“嗯”地一声,心不在焉地走了两步,却又抬手:“慢着,先不急。”
周围冷风吹过,夜色寂静阴森,长岭横于远处。他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鱼红棠弄得那样大的声势,把妖族都牵扯进来把他们关进去,这还没关两天,就叫他寻着机会剑架脖子出来了?
虚云宗如今又怎么样了,他倒是已得了荀三报平安的消息,可叶四宋五和师父呢?
心中无声地爬上几丝不安感,蔺负青沉吟,手指轻叩着身上繁重礼服的玉带腰扣。
倏然间寒意乍起,风掠过耳畔。
方知渊一声急喝先在耳畔炸开:“师哥退后!!”
蔺负青猝然踏步回身,眼前红影一闪,迎上的方知渊与他错身而过。
紧接着他听见一声闷哼,方知渊踉跄一步,颓然半跪下去,周身气劲散去。还未来得及反应,来者又一掌已经向他拍来。
是熟悉入骨的路数与气息,刚烈洪厚,如火如雷……并没有杀意。
蔺负青没能躲开。
其实并非他无力躲开,方知渊已替他挡下了出其不意的第一招,他本不该毫无还手之力。
没能躲开,是因为魔君失神了一刹。
那一掌速度太快,蔺负青只觉得几处大穴在转瞬之间被封住,十二条经脉内刚开始运转的阴阳二气再次停滞!
一切变故电光石火,直到此时,方才那阵掠过耳畔的风才吹上天际。
魔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实,他没有转身,疲惫地长叹一声。
“雷穹啊。”
身后一声闷响,那突袭的高大黑影双膝跪地,从云层中穿出的凄清月光照亮了鲁奎夫刚毅如磐石的面颊棱角。
鲁奎夫高声道:“雷穹冒犯君上君后,罪该万死。”
说罢,一个响头毫不留力地磕在地上,见血。
红影翩跹,鱼红棠不知从哪里现的身。她缓慢踱步至三人身前,望着跪地不起的鲁奎夫道:“向青儿哥哥出手,难为你了。”
方知渊面沉如水,不语。
蔺负青深深望着跪地的雪骨城右护座,一时间有了几分恍惚。
他这雪骨城两大护座,都是陪了他好长岁月的。柴娥跳脱,常有胡作非为之举,总不服规矩管束;鲁奎夫便稳重,死守他那一套仁义忠信,有时固执得叫他无奈。
柴娥闲的没事手痒了,还爱时不时找他讨两招较量较量,鲁奎夫却是执着地循着君臣之别,从未有一次向魔君动过手。
这是第一次。
蔺负青心内五味杂陈,叹道:“雷穹,有什么话想同孤家说吗。”
魔君语调其实温和。可鲁奎夫不起身也不正面答话,只重重地往地上磕头,道:“臣羞愧,臣不敢。”
蔺负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应着体内被封的阴阳二气,暗想:你这不挺敢的么。
方知渊突然沉声开口:“雷穹仙首,何时叛的你家主君?”
鲁奎夫抬起脸,那个“叛”字叫他嘴唇哆嗦一下,磕头磕破的血沿着鼻梁分股往下流。
可他语调不变,仍是粗沉如钟,听着有些瓮声瓮气,却很踏实:“臣乃仙道尊首,自前尘苏醒后,次日便开始着手多方统筹,试图抵御仙祸与天外之人。三大妖王中只有龙王与臣同为重生之魂……”
方知渊神色微动,思及颇久远的记忆:“金桂试期间,我曾去寻仙首,你却不在。”
鲁奎夫再次叩首。
“当时,臣身在东琉海。”
蔺负青实在受不了他这样,挥袖道:“别磕头了,孤家听着心烦。”
鱼红棠在一旁撩起红裙坐了,她单手撑颊,翘着小脚:“也就是那时,敖胤龙王正为我秘法传功。他见到了我这个屠神帝的真容,也知晓了‘无明’之名从何而来。”
鲁奎夫道:“屠神帝对臣说,此生要护君上与煌阳仙首不涉尘世血气。臣听她计划,知道此举违逆君上心愿,起初本不答应……她便要与臣打赌。”
“赌什么?”蔺负青开口冷静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早已掀起骇浪。
原来鲁奎夫与屠神帝相认,竟远远早于他与自己相认。
蔺负青一时心中茫然怅然,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虚飘起来,仿佛下面藏着一条条暗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奔涌向远。
暗河,暗河。
世间万物,一切都在不受控制地奔流。
鱼红棠冷冷地笑起来:“我说,如果你听他的话,就只能再一次看他赴死!不信便赌,三年之内,青儿哥哥会不会又将自己逼得重伤难治。”
“若我输,我什么都听他的;若我赢,只要他帮我将两位哥哥护在海神珠内!”
“……”
鲁奎夫低声道:“半年后君上神魂受损,臣输了。”
他说着一闭眼,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数日前与柴娥摊牌时的情景。
那时左护座一身紫衣,没骨头似的歪在座椅上,讥笑道:“老鲁,我还一直觉着你比我忠心呢。”
鲁奎夫站在他身前,腰背笔直,面庞隐在阴影里:“是你没见过君上堕魔道前的样子。前世仙祸降临前,蔺小仙君曾在六华洲停留三年,还过唤我仙首。我就在眼皮子底下瞧着他一步步被磋磨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