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91)
“你想得倒美,”方知渊白他一眼,“鲁雷穹怎么可能让你涉险?”
蔺负青并不开心:“为君者,该让臣下敬畏、信仰、言听计从——可不是被臣下心惊胆战地保护着。”
说着,魔君自己先无奈地笑了笑,他自己倒也不是没有数,亡城之君,哪儿还有什么威严在。
鲁奎夫也罢,申屠也罢,对自己……怕都是愧疚痛心比敬仰更多。
没办法了,蔺负青摇摇头,“也罢,我再给雷穹说一声,花果就不要让她去了。小幻界内危机重重,又容易分散,把那姑娘扔进去我还真不放心。”
方知渊道:“不错,这回就你我两人去,正好。”
这样聊起话来,本想睡个回笼觉的蔺负青也坐起来了。
灵气在肌肤上萦绕着幻化成贴合如今这副身子的衣裳,他盘算着:“等开春了,把你那条小龙接回来,再有……”
起身下地,衣摆摇动,魔君走到仙首身侧。
“你的煌阳刀,不也是当年在金桂宫地底的小幻界契约的么?也趁这次取回来。”
……
悠闲而无所事事的日子其实过的很快。尤其是对于习惯了忙碌的人来说,一放松下来就没个尽头了。
蔺负青都不记得自己是多久没有这样快活自在地过过一个冬天。
他终于能睡到自然醒,能让强挺了多年的骨头在懒惰里浸渍一下。每天的事情就那么些,闲来戏耍一下自闭的紫微,指点指点师弟妹和外门那群崽子,新酿了酒就往老神木的雪下埋。
他的小祸星就在他身边,眼睛一转就能看到方知渊的身影,可以逗,可以亲,可以双修。偶尔追忆一下前世旧事,一聊就能聊上大半天。
这日子好得有些不真实。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除了尹尝辛之外,第一个知晓了蔺负青和方知渊结了道侣的人,是鱼红棠。
“哥哥们结道侣啦!?”
红衣少女惊喜又激动,小脸也涨红了,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打转。
“嘘。”
蔺负青将食指抵在唇上,毫不犹豫地把方知渊推出来做挡箭牌,“你阿渊哥哥面子薄,不叫声张的。”
“……”方知渊神色复杂地把脸撇开,他小时候跟师哥别扭是真,如今也只好闷闷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哇……”鱼红棠的眸子亮的惊人,仿佛突然浮起了盈盈的水,水波在日光下反射出七彩晶莹。
“早就……”
她激动得清如银铃的声线都轻颤,忽然绽开一个绚丽的笑容,欢喜无比地脆生生道:“早就该这样子啦!”
“……”
蔺负青和方知渊诡异地对视一眼。
什么叫早就……难道他们当年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关系就已经明显到连小红糖都能看得出来有猫腻!?
“嘿嘿……”鱼红棠仰起笑脸,两只手各揪住一人的衣袖,可爱地摇晃着,“哥哥们就是要永远好好的在一起!过幸福快活的日子!”
她眨巴着眼,又对蔺负青小声说:“青儿哥哥啊……小红糖以后可以再乖一点,乖两点也行,你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丢下我跑出去了好不好?”
虚云的鱼小师姐,撒娇的能耐自是一绝。
本就是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小少女,天生的美人胚子。再这样作态更是惹人怜,任谁见了都恨不得把她抱起来揉揉。
鱼红棠就可劲儿的把脸蛋儿往蔺负青腰上蹭,哼哼道:“哥哥,好哥哥嘛,外头有什么好啦,咱们就在虚云过一辈子,好不好?”
蔺负青闻言,却不禁心里一跳,脑子里莫名有根弦绷紧了。
他养大的女孩他自己知道。鱼红棠看似这么个小魔女,平时嘻嘻闹闹没个正形,其实心思灵透得很,贼精。
今日突然说这种话,难道是她察觉出了什么吗?
是自己和方知渊间某些和往昔不同的氛围,让这个才十一岁的小女孩儿也不安起来了吗?
蔺负青一抬眼,看见方知渊也在盯着自己,显然是想着同样的事情。
不管外界,在虚云过一辈子么……
他倒是希望啊。
魔君心内暗自一叹,揉了揉妹妹的发顶:“乖,别闹了,以后不会不告诉你就跑出去了。”
没得到最想要的保证,鱼红棠鼓起腮帮子盯了蔺负青半晌,后者坦然地任她看。
最后小少女先悻悻地败下阵来:“好吧好吧,这样也行吧。”
时间又悄声流走了半月,待得过了凡俗界所说的年关之后,接下来就该渐渐回暖了。
就在这时候,又一位意想不到的来客,打乱了仙首与魔君的归隐小日子。
虚云主峰之上,覆盖了一层白雪的山路曲折蜿蜒。风一吹,树枝上积的雪就簌簌的往下掉。
一头毛发灰黑的驴子,悠哉悠哉地沿着小路,从山脚下往山峰上走去。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太清岛四面环海,山中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一头陌生的驴子?
所以这驴,定然不是一头普通的驴。
——哪怕它的外表看起来是那么平凡无奇,蹄子上沾的尘泥还有丁点儿脏兮兮的感觉。
乾坤归元大阵已经示警,天地灵气乱窜,阵符一个个散发出威压。
可那头驴子仍在不紧不慢地往上爬山,它背上一个简陋的破鞍,鞍上挂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铁剑,还驮着一个落拓男人。
前路一转,树影摇曳下,赫然有一黑一白的两道年轻身影拦路。
只见那白衣白裘的少年人上前两步,清美疏朗的眉眼间忽的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一面拱手示礼,一面开口道:
“……几个月前,我们师兄弟去赴金桂试的时候,见了当今雷穹仙首鲁奎夫。”
另一个黑衣的也是满脸微妙,开口用略显冷肃的嗓音接道:“回来之后,东琉海之主,妖族至尊,龙王敖胤又找上门来。”
“……咳。”
驴子停下不走了。那骑驴的落拓男人坐直了身子,有点儿难为情地抓了抓下颔的胡茬,目光游移。
蔺负青只当没看见,头疼地叹息道:“我们自家的师父,虚云道人尹尝辛自是不必说,没想到今日连您也突然到访……”
方知渊继续道:“紫微阁上任圣主阮明通已然陨落,这么算来,还差一位识松书院的颜余颜院长,我们师兄弟就能把当下仙界所有的渡劫大能都见个齐了。”
蔺负青展颜微笑,同方知渊一起上前,走到那头灰驴面前,诚恳地对男子道:“——您说对吗,叶剑神?”
“……”
剑,乃百兵之君。
自古以来,仙界的修士里最多的就是剑修,就连凡俗界的武人侠客里,佩剑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就在这样都快“泛滥成灾”的用剑者里,有一个关于剑的传奇。
“哎呀,呵呵呵……”
骑驴的落拓男子苦笑着拍了拍额角,他约莫四五十岁光景,衣裳略破,却洗得干净。这样把脸抬起来,就能瞧见那张稍显沧桑的脸其实很俊,很有股成熟的韵味。
“叶某在仙界众人眼里‘失踪’多年,真没想到啊,竟被两位一眼认了出来。”
方知渊不禁勾起唇角,“哪里,只是不巧,小妖童申屠临春正好住在我虚云这儿——叶剑神当年大闹森罗石殿,抢走了上任‘玉女’做妻子的壮举,石殿的人若敢说忘就忘,那也太没个轻重了是不是?”
叶浮苦笑更深一层,连连摆手道:“旧事,旧事,当年不知轻重闯下的烂摊子,还请煌阳仙首莫再提了罢。”
这男子说话时语调温温和和的,说是文雅也不为过。
若非蔺负青与方知渊两人心里有底,他们也万万想不到,这位居然就是剑谷名义上的谷主,那个失踪多年的第一剑修,也是仙界里唯一敢以“神”为名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