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246)
最后,我于日复一日的无计可施中,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没有转机,我便造一个转机出来。
我要模仿师尊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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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他快撑不住了。”
阴暗的行刑室深处传来惶恐的声音,伴随着锁链的叮当作响。
“怎么?”
尊主一身白衣干干净净,坐在一旁吃着果子,“不过是小小摄魂之术,还能死了人吗。”
“他……他抗拒得厉害,神智快崩溃了。”
掌刑的盘宇仙往身后看。摄魂术分明已经停下来了,可刑架上那人仍在不停地抽搐干呕,呛咳不止。
尹尝辛长发湿透,弓着身子,口鼻间都是血。他抬起涣散长眸,口中断断续续念着什么。
掌刑人终是不忍,吞了口水道:“毕竟是不仁道尊唯一的弟子,尊主您看,是否要……留些情。”
尊主摆了摆手:“一介叛徒罢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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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造一个孩子,将他投入育界。
这孩子将有无限的玲珑智慧与逆天的修行资质,将被精细地培育成一把刺破牢笼的剑锋,他将替我和不仁师尊完成这个壮举。
如今回思,我那时是如此的天真愚昧,且带着盘宇仙人固有的自以为是与目空一切。
我自幼看着师尊创世,便觉得凭一个人力挽狂澜是完全可行的。
我自幼看着师尊造人,便不觉得创诞一个生命需考虑更多的东西。
我从未在盘宇仙界看过“拯救”,便不知道这二字意味了何物。
可惜我终究不如师尊,尝试了多次也无法凭空造人。
最终,我生生拆下自己身上一根仙骨,剜开心尖取了三滴精血。
又辅以八十一枚飞仙境妖兽王的妖丹,辅以一百零八种万年妖植的精魄,辅以无数神矿仙珠,再添一捧极寒真水,添一味极阳真火,闭关于盘宇仙界最高峻广寞的雪山之巅,造了这个孩子。
那日飘着细雪,我亲眼看着远处日落月升,近处骨生肉长。
天地间所有的精华凝成个婴孩。临了,却还差最后一缕生命气息。
我急中抬眼四顾,竟见一朵纯白仙莲生在断崖下的冻湖一隅,傲然迎着风雪摇曳。
我抬手摘来,将莲花投入婴孩心口,那孩子便定住了三魂七魄。
我将师尊的姓氏给予了那个孩子,叫他姓蔺;又将师尊的遗愿和我的念想,赐予那个孩子当名。
他将成为育界的一线转机,将成为育界生灵的救世仙。他将有背负青天之力,我给他起名,负青。
那个孩子,名字唤作蔺负青。
……
我已不记得是从哪一刻起开始后悔的。
或许是从青儿诞生的那一刻。
婴孩那样小,蜷缩在我怀中的时候,体温是暖的。我琢磨了一下,试着用手指戳孩子脸颊,心里居然怕把那肌肤戳破了。
“阿……”他娇弱地哼了一声,睁开眼,拍开我的手,五指攥住我一根指头。眼眸是金色的,不沾一丝杂质。
就是那时,我心中被微微撼动了一下。
但那丝裂痕,很快被严丝合缝地盖上。我追念着师尊的生前,于脑中勾勒今后与这孩子的图景。
我想象这孩子会低头冷静唤我师尊,想象这孩子执剑指天时的无坚不摧,想象这孩子将成为怎样一尊光华神像。
我心中千回百转,以法术将这孩子的眼珠色泽改去,送入育界。
盘宇仙人们盯育界盯得很紧,果不其然,半途遇了些绊子,我只得先将孩子暂且送入凡俗界,再寻机自己入育界。
此刻离盘宇仙人降世已经不剩多少时间,我入育界后,找到魂木寄身的岛屿,砍断木芯,杀死魂木。
再作道人模样,入凡俗界寻那孩子。
这么一耽搁,竟耽搁了八年。
八年后,我从一场火海与厮杀中找到了那个孩子。
那个一身尘泥紧咬着牙关趴在凡人土匪尸体下,血与泪在脸上纵横的小少年。
这比我所想象的,“神像”亦或是“救世仙”的样子脏了太多。
明明无人伤我,我却不知怎的心中刺痛。
我冒险略微扭曲了育界的时空规则,叫这群才死去的凡人复生回来,这孩子便跟我走了。
我改了他的名字,唤他青儿,认真要他做救世仙。
青儿都点头应下。
我觉得青儿很乖巧,可很快又觉得青儿似乎也并不很乖巧。
或许是沾染了八年凡尘的缘故,这孩子的言行举止时而跳脱,令我十分头疼。
我带他去仙界太清岛。荒郊野岭,路上面无表情地教他:“叫师尊。”
这孩子却道:“师父。”
“……”
我皱眉,不解地板起脸。白衣小少年就冲我眨眼,“叫师尊怪怪的,不亲。”
他说着,往路边的大石头上一坐,拍身边:“走累了,我歇会儿。师父也坐。”
我被他拽得一屁股坐在被阳光烘得暖烫的石头上,姿势很别扭,表情很古怪地瞪着他。
青儿装若不知,从腰间接下水囊,咕咚咚仰起脖颈喝水,一双小脚一晃又一晃。
——就这样,我于脑中构建好的图景,在遇见这孩子的第二天,便被打碎得渣儿都不剩。
后来我意识到,这孩子似乎生来就带着一股子潇洒劲儿,就是要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人心里的陈规铁矩——都拽下来抛着玩。
玩得不爽了,就打碎个稀巴烂。
第157章 奈何仙婴沾凡尘
“尊主。摄魂术失效了,他……他自封了全部神识五感。”
“自封神识?”
尊主惊讶地笑, 从座位上起身, “怎么, 他宁可冒着变成活死人的险,也不愿给我们瞧一瞧他的记忆?”
阴暗中,掌刑人冷汗涔涔,“是……”他侧过身给尊主看, 刑架上那道人影垂着头, 已经一动也不动了,血还在往下滴。
“也罢, 拖下去关起来,以后总有用处。”
尊主摩挲下颔, 微微笑着, “倒也问出了不少东西,若是叫魔君知道, 想必会十分有趣……唔,最后一段提取出的记忆在哪里,拿来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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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青儿带上了太清岛。从此以后,我开始教他修行与知识, 就如师尊昔年教我的那样。
但青儿却不似昔年的我。
我年幼时, 一日十二时辰不过两件事:听师尊授道,和闭关清修。
可青儿不, 他养捡来的那条小红鱼, 养花养草, 搭屋子打扫屋子,洒水做饭,开窗晒太阳,中午要趴在太阳底下睡觉。
他每天要给我做凡人的饭菜,要和我聊天,我说他不专心修行,他竟说我懒,什么都不管。
他还……
还要我抱抱。
……抱抱??
我头疼。
可我着实不会养孩子,所以只能听他的。
青儿把怀里的鱼亮给我看,说养孩子都是要抱抱的。我只好把他和鱼一同搂进怀里,抱抱。
青儿给我搭屋子,我便住;他给我做了饭,我便吃;他要我带他和鱼下山离岛去玩,我便面无表情跟在他后面走,心中暗暗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直到某天,我听到个卖菜的老大娘和青儿混熟了,笑容灿烂:“小仙君,又来镇子上玩啊?”
青儿认真点头:“总得把师父和妹妹牵出来溜溜,晒晒太阳……啊,今儿的白菜好新鲜,卖几钱?”
很快,更令人头疼的事来了。
青儿竟问我救世仙是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所谓救世仙,自是我欲叫他成为助育界摆脱炉鼎宿命的那个人,只待他乖乖修行长大,等育界生灵与盘宇真仙的大战打响的那一日,他自会知晓。
岂知道这孩子竟会想得那么深,更把自己折腾出了心魔?
那晚的烛火亮了一夜,青儿在床上缩成一小团,他发着高烧,像只快病死的小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