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278)
鲁奎夫的脸色就很古怪了。
“咳……禀君上,顾鬼狼这厮,说是扫荡方世家时翻出一些……”
雷穹仙首罕见地神情尴尬,顾忌着旁边的方知渊,几番斟酌用词,“关于煌阳仙首的……惊骇旧闻,说别人许是不感兴趣,君上定然是想听听的。”
方知渊嘲讽地扬起眉:“我的旧闻?我跟师哥之间有何隐瞒,至于‘惊骇’?”
又不屑地摇头道,“啧,还以为这邪帝是来自荐什么对抗盘宇的良策,结果就是这种无聊私事?师哥怎么可能会想听……师哥?”
蔺负青眼神躲闪地抿唇撇头,“……”
想、想听……
魔君玉雪似的耳尖微红,状若自然地掩口一咳:“嗯……叫他来金桂宫等着吧。我们先入地底,出来再听他说。”
“——师哥!??”
……
某处刚成型的小幻界内,天顶诡雾缭绕,地上干岩荒漠,风沙乱卷。
方知渊玄袍翻飞,凌空而立,一面试探着天地规则,一面无可奈何道:“你,你还真想听啊……”
蔺负青乖巧坐在浮空的煌阳刀上,心想:废话,阿渊的幼时事……哪怕明儿仙界要完,他也得听全了再死啊。
忽然间起风了,余光里有什么闪了闪,是暗色的光泽。
蔺负青不禁转身看去,这下忽的眼眸一亮:“知渊,容我稍离开会儿,不打扰你。”
方知渊立刻回头,紧张道:“你等着,去哪儿!?”
蔺负青随手召出图南来,飞身踏剑道:“放心,没危险。就在这小幻界内捡个东西,马上回来。”
白袍仙君掐着法诀御剑下落,周围狂风大作,不能沾他半片衣角。
蔺负青停在连绵的巨岩一隅,足下图南忽的发出一声温柔的轻吟。
岩缝里,一把漆黑长刀披了半身沙尘,冰冷而倔强,无声地立在那里。
“灾牙……原来在这里。”
蔺负青不禁微微一笑,修长五指握住刀柄,用力将那漆黑长刀拔起来,柔声道:“小可怜儿,你主人不要你啦,跟我吧。”
他珍重地将灾牙抱进怀里,怅然仰望着天际,轻叹:“我本以为这辈子不必再要你陪着了,现在看……还真说不定呢。”
方知渊显然不敢放他独自乱跑,很快就唤着师哥来寻他。
蔺负青将灾牙收进乾坤袋里,怀着几分小坏心思,没给方知渊看见。
“蔺负青!你怎么撂下话就跑……”
“你这不是追来了么?”
“我说师哥,你又捡什么破烂东西了?”
“不告诉你。”
“……”
小幻界内毕竟难以久留,蔺负青的身子状态又未彻底恢复。又一个时辰后,两人与在外护法的鲁奎夫汇合,就此自地底小幻界而出。
算算时辰不过午后。留了点时间,是给顾闻香的。
——虽然魔君说是想听小祸星的幼年事,不过值此仙界存亡之际,要说顾闻香带来的消息真的与大局毫无关联,那就是看不起前世的邪帝了。
却不料才走出地宫,就有凌乱的脚步声奔忙而来。一个金桂宫的金衫弟子仓皇闯进来,连向鲁奎夫行礼都顾不得,“尊首!不好了,穆家主聚集了好几万各地散修,将金桂宫围了!”
“看架势……似是要行逼宫之事,请尊首定夺!”
第178章 诡机织算金丝篓
金桂宫外, 乌泱泱的人群早已化作浪潮将这座金桂飘香的仙宫围住。私语声与高喊声交织着此起彼伏,人头攒动,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穆泓身穿白凰彩云纹的家主华袍,站在众散修面前,冷声道:“鲁仙首,穆泓今日要对不住仙首了。”
金桂宫大门向两侧而开, 日光洒在两根门柱与额枋上的黄铜浮雕间。
鲁奎夫独自一人,大踏步走了出来。
他身披仙首衣袍, 手提雷穹神斧,反射得阳光更加刺眼,竟叫不少宫门前的人们不敢直视。
“是鲁仙首……”
“尊首出来了。”
雷穹仙首露面,谩骂之声终于停息。不少集结来的散修巴巴地抬起了眼。
再怎么样,在这些人的潜意识里, 鲁奎夫仍旧是仙道的尊首,六华洲的主人。
穆泓以手抚胸, 垂首致意:“穆泓见过尊首。”
鲁奎夫不动如山,目光缓慢地扫视了一圈,低沉道:“穆家主这是何意?”
气流悄无声息地变了。
在鲁奎夫的脚下, 肉眼难以分辩的细小灰尘开始无声地抖动。很快, 那抖动传到飘落在地的桂花与枯叶上,又传到碎石子与破瓦片上。
“……还请尊首息怒。”
穆泓面无表情, 眼神如坚冰, “此番, 确是穆泓得罪了。”
……
蔺负青与方知渊隐身在金桂宫的侧门一隅, 从这个角度,正门的情景尽入眼中。
蔺负青神色变幻挣扎几度,忽然就想迈出去。
方知渊眼疾手快地一拦:“干什么?”
蔺负青道:“他们是冲我来的,我总不能一直让雷穹帮我挡着。”
“胡扯,你出去只会更乱。”方知渊攥着他小臂不放手,低声,“这么多人万一暴动起来,你受得住他们揍几拳?”
蔺负青眸光沉了沉,正欲开口,忽然被方知渊往旁一推:“什么人!”
却见小路拐角上响起轮椅声,顾报恩推着顾闻香走出来。轮椅上的病公子似笑非笑地将双手一摊,“嘘……我呀,是我呀。”
“顾闻香?”
蔺负青蹙眉盯着他,“你怎在这里?”
顾闻香便佯装出一副吃惊模样:“哎哟,看来魔君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您老人家叫我来金桂宫内候着的么,嗯?”
方知渊压了压眸子:“这里可不是客人呆的地方。”
顾闻香道:“听着外头热闹,闻香难免好奇。这不,忍不住来看看么。”
他们在此说着话的时候,正门处鲁奎夫与穆泓的对峙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尊首,九日前云上发生的变故,如今已是人尽皆知。我三界今后的路有两条,一条壮士断腕,从此忍辱负重,乃是活路;一条以卵击石,逞一时之快,乃是死路。其中道理,尊首与蔺小仙君都不可能不知,为何九日来藏头露尾,不给仙界众民一个交代?”
金桂宫外,穆泓立于人潮之前,声音被雄浑灵力激向四面。
六华洲街头巷尾被堵的水泄不通,沿途房门都紧紧关闭,却有无数双恐慌的眼睛从窗户里围观着这一场逼宫。
穆泓振袖一挥,指向随他而来的一众人群,“既然蔺小仙君不敢发声,那么今日,穆泓与这十万来自仙界五洲的请愿民众,愿替蔺负青为三界做此决断!”
一呼百应,穆泓身后的人潮开始骚动起来。各路声音叠在一起,嚷嚷成一锅粥。
鲁奎夫剑眉倒竖,硬喝震天:“穆泓!你自诩何人,敢说为三界做决断!?”
穆泓冷笑一声,傲然抬了抬下巴:“蔺负青又算何人,要将亿万生灵的命系在他一句话上?”
“他算何人?”鲁奎夫怒色更盛,有如金刚怒目。粗大骨节捏得咯吱作响,逼得双斧上雷光乱闪。
“——当年天顶开裂,盘宇人欲催阴祸降世,是蔺小仙君以身补天,自己却神魂破碎,至今未愈,你们说他算何人!?”
“若无蔺负青以命相护,你们谁人还能站在这里对他万般辱骂!!”
当年蔺负青补天制止阴祸这事,普通散修里基本上没什么人知道。鲁奎夫此言一出,那些片刻前还满口污言秽语的人们不由得齐齐变了脸色。
“……什么?”
几息的愕然沉寂后,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