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折枝?”容衍咬着牙喊了声月折枝。
苗刀静静悬浮在上空,将他体内肆意横行的天地之气引回了刀身。
容衍眼前晃过无数画面,他忽然清明了,记起属于今生的记忆。
容衍胸膛剧烈起伏,他全身无力,跪倒在地。
苗刀引出天地之气后,落在地面,落在他眼前。
容衍攥紧地面染血泥土,眼眶红了,他猛然握紧苗刀刀柄,苗刀被他握在手中的刹那间,化作一把长剑。
长剑通体通透,像一捧坠入夜空的星光,低调微寒。
容衍没有看仙器落入他手中,根据他擅长的兵器化成了什么模样,他撕裂空间,直去归心宗。
归心宗。
李见霜正辅助程问雲炼制替身傀儡。
替身傀儡与月折枝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程问雲转动手中细笔,点上朱砂,正欲在替身傀儡鼻尖点上一颗小小的红痣。
炼制室足以隔绝一切声响的磨石大门轰然倒塌。
程问雲细笔受震动,在替身傀儡鼻尖重重一划,划出一道血红的痕迹。
像是血。
程问雲皱起眉头,他怒而不显,指尖扣紧细笔笔身,冷冽的目光看向炼制室门口。
李见霜眯起眼睛,也看向炼制室门口。
只一眼,两人皆卸除杀意,蹙起眉。
“容衍?”程问雲并不知容衍就是应无邪,他收起细笔,行至容衍面前,视线从容衍满身血迹拂过,落至容衍泛红眼眶,再落到容衍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长剑。
李见霜没说话,他不动声色也走至容衍面前,也将视线落在容衍护在怀里的那柄长剑上。
“这是什么剑?你赢了?那人追了还是——”
程问雲话未完,容衍小心将长剑收入紫府,绕过程问雲,一把扼住李见霜衣领,“月折枝在哪里?!”
李见霜何等聪明,立刻从容衍话里嗅到不对劲,他联想到容衍方才小心翼翼收入紫府的长剑,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跟我来。”
李见霜带着容衍和程问雲来到他租下的院落。
院落内静悄悄,容衍率先一把推开门,撞入院落正房。
凌踏浪跪在地上,神情呆滞,他几乎崩溃地看着伏在桌面的月折枝。
李见霜和程问雲齐齐定在原地,脸色刷一下白了。
容衍死死盯着月折枝,他几步走到月折枝身边,探看月折枝。
月折枝躯体冰冷,他体内金丹晦暗,出现了裂纹,显然是利用金丹杀死了自己。
容衍虽已在仙器叛变,落在他手中,已然猜到真相,却还是不敢相信,非要目睹。
然而,目睹了,他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喉间发痒,猛然咳出口鲜血。
“凌踏浪,我不是叫你好好看着他吗?!”李见霜深吸一口气,几步走至凌踏浪面前,拽起凌踏浪衣领。
“你跟他说了什么?你告知他真相了?你明明知道!”
李见霜怒不可遏,气得话都有些说不清。
凌踏浪任由李见霜把他拽了起来,他嗓音嘶哑,“折枝说,容衍死了他就去陪葬,所以我我告知了他真相。我想他好好活下去但是,他说,他不能背负愧疚而活,我们吵了起来,我一气之下出门冷静,等我冷静回来对不起。我也不想。”
凌踏浪说到这里,情绪彻底崩溃了,他不该出门,不该与月折枝吵架。
李见霜闻言,拽着凌踏浪的手缓缓用力,程问雲按住他手,“松手。”
李见霜看向程问雲,程问雲很明显压着悲伤,他沉稳得仿佛不倒山石。
李见霜自嘲一笑,他松开手,抬头看向容衍。
容衍眼睛褪去了灵光,他修长手指因扶着桌沿过于用力而泛白。
李见霜想说什么,可嗓子眼里仿佛被塞了棉花,什么都说不出。
程问雲深吸一口气,他站直身体,握紧拳头,沉稳安排道:“事已至此,本尊尊重折枝的选择,都走吧,本尊带折枝回归心宗。至于仙器——”
程问雲已经猜到容衍之前怀中抱着的长剑是仙器,他顿了下,道,“竟然容衍拿到,那从现在开始,仙器就是你的,好好珍惜。”
容衍抿紧了唇,他一声不吭。
程问雲抱起月折枝,“另外,容衍,为师拜托你一件事。将仙器定为本命剑后,重塑器灵。”
“重塑器灵月折枝就消亡了!不行!”凌踏浪一口否决。
程问雲没有被晚辈反驳的恼火,他以一种近乎平静的口吻说,“折枝性格活泼,受不了永伴黑暗,所以,重塑吧。消亡不是痛苦,是解脱。”
凌踏浪陡然颓然下去。
“容衍,记住了,一定要重塑器灵。”程问雲看容衍一眼。
“师尊,弟子知道了。”
温热的液体滴溅到桌面,容衍松开桌沿,他擦去嘴角血液,转身冲出房间。
第122章
钝刀
容衍第一次见到月折枝, 除了此人容貌身姿出众,再无他想;
后来,月折枝缠着他各种制造偶遇, 他厌烦、避之不及;可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关注月折枝一举一动,注视对方容貌身姿, 故意驻留,期待每一次偶遇。
容衍觉得自己生病了。
然而脉搏是那么强劲, 心跳是那么强健。
容衍迟钝且慌张地意识到他动心了。
修无情道最是忌讳动心,容衍想方设法克制,可喜欢是克制不住的, 不见会想会念;靠近了会心跳加快;撞入对方眼眸时, 会下意识躲避视线。
容衍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形象,也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 仿佛丢了指南, 迷失在一片海洋, 质疑自己是否该修无情道。
——他并不喜欢修无情道,他只是遵从家族安排,循规蹈矩, 选了一条最容易登仙的修道路。
当质疑重叠而来,容衍所谓的无情道不堪一击。
他看着月折枝, 表面冷漠疏离, 实则卑鄙地希望他近点,再近点, 最好落入自己怀里。
月折枝坚韧好强, 独立自主, 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他有招人喜欢, 可容衍却知道,因为知道,容衍才没敢表露一丝一毫感情。
他怕表露感情,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与其连朋友都做不成,不如默默守着,如果月折枝体质发作,需要自己,假设需要,他想成为月折枝道侣。
容衍如是痴心妄想,他没想到,多年以后,百转千回,痴心妄想都成了真。
月折枝会任亲任抱;会与他在床榻间缠绵;会跟他撒娇、求助;会亲口承认自己是他道侣。
可是如今,痴心妄想成了真又如何?
人不在了,魂魄困入仙器。
像做了一场梦。
一切都化为乌有。
容衍宁可从来不曾拥有过月折枝,他可以默默守护,也能接受月折枝与他人结为道侣。
有人陪月折枝走过年少,默默守候多年,若是要与其结为道侣,不是不能接受。
是了。
他什么都能妥协,唯独不能接受如今这个局面。
容衍双腿如灌铅,他骤然跪倒在地,院落已经离他很远,他什么都听不到。
时间变得很慢,不存在一样。
容衍拼命咬着牙,企图维持体面,情绪却彻底崩溃,他低头失声痛哭,眼泪夺眶而出。
天上下起了大雨。
容衍想起了前世,也是这样的大雨天,他匆匆赶回应家,应家已然置身一片火海。
容等仙知道月折枝离世是两个时辰后,骤然收到,他还以为是旁人乱说,可询问程问雲,程问雲一阵沉默。
他这才相信月折枝离世是真的。
容等仙站在花廊上望着大雨,他承诺的剑意还没给月折枝这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大雨滂沱,顺着廊脊滴落到湖面,泛起一片涟漪。
容等仙站了许久,拿出联络玉牌。
容衍浑身被雨水浸湿,他衣服衣摆全是泥泽,陡然听到联络玉牌响动,他迟钝且缓慢地拿出联络玉牌。
“父亲。”容衍声音发哑。
容等仙斟酌道:“我听说了,你想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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