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微微抖动,燃烧的符纸化为灰烬飘落地面。
何疏蹲下身,并起双指蘸了符灰在地上画了个圆圈。
圆圈中间再龙飞凤舞竖着写上“敕令”二字。
一阵狂风刮来,周边的零散符灰瞬间被刮走,但敕令两个字却牢牢黏在地上,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以致于蒋思因甚至看到两个字慢慢变成红色。
确切的说,是比血还要鲜艳的朱砂色。
蒋思因呆呆看着,也不知道何疏在干什么,那抹朱砂色在他视线里越来越浓,弥漫开来,直到占满了视野。
“醒来。”
胸口被人推了一下,力道比刚才何疏推他还要大!
蒋思因一屁股坐在地上,冰冷触感让他一激灵,神智缓缓回笼。
“这小伙子怎么了?”
“该不会是低血糖吧?”
“阿姨这有糖,你要不要吃一块?”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都缺乏锻炼,想想我们那会儿……”
蒋思因发现自己周身围了一圈叔叔阿姨,七嘴八舌,面带关切。
有的还从兜里掏出风油精,问他需要不需要。
何疏不见了。
广寒则双手插兜站在旁边,跟没事人一样。
蒋思因拿着风油精往太阳穴和人中抹了,神智果然清醒许多。
他谢过叔叔阿姨,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问广寒:“何哥呢?”
广寒道:“去找源头了。”
蒋思因莫名其妙:“什么源头?”
他又揉揉脑袋,深吸口气,风油精的味道瞬间呛入鼻腔,让人清醒过头。
“我刚才是怎么了?”
现在再看周围环境,明显就跟刚才那种隔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状态不一样了。
游客还是不多,但面部表情都恢复正常,或说说笑笑,或疲惫擦汗,给他风油精的阿姨也没问他还,已经跟朋友一道风风火火,走得不见人影了。
广寒道:“你被迷了眼了。”
蒋思因一凛:“又是鬼?”
广寒摇头:“精怪。”
“什么精怪?”蒋思因先是迷糊,而后大惊失色:“难道那老外是妖怪?!”
广寒只得多解释两句:“你刚才陷入的幻境,跟你的梦没关系,是另有精怪作祟,才让你心魔浮动,出现幻觉。”
蒋思因:“……意思是,追龙山上有妖怪,趁我意志薄弱,让我看见害怕的东西?就像《哈利波特》里的博格特?”
广寒不知道博格特是什么,但前半句是听懂了,就嗯了一声。
第79章
又坐了一会儿,蒋思因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起身拍拍尘土。
“我们不去找何哥吗?他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有事吧?”
“先送你上山。”广寒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可以。”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服蒋思因。
当时何疏丢下一句“你照看他,我去去就来”,人并作几步跑进旁边密林斜坡,很快没了踪影,广寒眉头微皱,什么阻拦的话也没说,依旧选择留下来。
因为他知道何疏说的是对的,人总要成长,何疏天赋高,学习能力也强,以前是懒散加逃避,现在有心追赶,就必须有面对疾风暴雨的能力。
而实践,总是最好的锤炼。
换作从前,广寒绝不会对一只雏鹰的冲天多加干涉,但刚才,何疏匆匆离去的背影,竟让他不期然想起新寰大厦里对方奄奄一息,口鼻流血,脖颈满布淤青的凄惨。
当时那一丝微妙的情绪起伏记忆犹新,否则他也不会直接将窅魔吞吃入腹。
时过境迁,这种心情似乎比当日更甚。
但他反而忍住了。
于是蒋思因懵懵懂懂,跟着广寒上山。
另外一边何疏似乎正陷入一个更大的怪圈里。
他发现自己来到海边,周围都是过来晒太阳的人,小孩子抱着游泳圈扑向海浪,大人在后边追赶,生怕他不小心被浪花卷走,还有些躺在太阳伞下悠闲小憩。
何疏所站的地方,头顶烈日炎炎,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炙烤,不出几分钟就要被烤得热气滚滚,头顶冒烟了。
但他们刚才明明是在山里,还是个阴天,怎么突然之间又会冒出海边沙滩呢?
他微微一哂,愣是不肯往前走出半步,从兜里掏出罗盘,低头看去。
果不其然,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
他慢条斯理将罗盘放回去,又摸出一支毛笔,一小盒朱砂。
打开盒子,笔尖沾了朱砂,画向自己立身之处的四个角。
前,后,左,右。
他每点一下,就在旁边石头上画了个S型,凹陷处点上两点。
这是太极的象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生生不息,黑白循环。
惑人者,人恒惑之。
何疏听见一声细细的尖叫,就像小孩突然被老鼠夹夹了一下。
紧接着身前身后带着海腥味的碧海白沙顷刻消失,周围又是山清水秀的斜坡密林。
何疏手里则多了一只双腿乱蹬的仓鼠。
不,是老鼠。
他捏着对方后颈皮,就像捏凤凤一样。
“我可以放你下来说话,但你不能跑,不然我还可以重新把你抓回来,而且我家里有只鸟,喜欢喝老鼠汤。”
老鼠眼睛对上他的眼睛,一大一小,原本挣扎不休的身体忽然安静下来。
这是默认他的要求了。
何疏松开手,但还是默默戒备对方逃跑。
老鼠没有跑,落地就对他吹胡子瞪眼睛。
“你知不知道威胁灰仙的下场是什么?”
它的嘴巴并没有动,何疏觉得它在说话,是因为对方以意念影响,就像在脑海中默默交流。
“我只知道你在这里设置迷障,迷惑无辜路人,差点就害死人,如果你害死人,你以前那些功德全部毁于一旦不说,以后也再不会有修炼成人的机会。”
见何疏非但不受威胁,还反过来威胁它,老鼠大怒:“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我可以随时叫我的徒子徒孙出来教训你,让你一辈子没法离开这里!”
何疏:“那你现在叫,不叫是孙子。”
老鼠:……
何疏双臂环胸,好整以暇。
老鼠:“这么凶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么,我姓惠,你叫我小惠好了。”
何疏感叹:变脸真快啊。
小惠:“我不叫我的徒子徒孙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何疏挑眉:“我姓何。”
小惠打蛇随棍上:“何哥。”
何疏:……
小惠:“你干嘛这副表情?”
何疏:“你现在能修成人形了吗?”
小惠:“能是能,但不能维持太久,还是这样跟你说话吧,不太累。我不是故意搞事的,我也知道迟早会遇上有道行的人,但这次真是事出有因,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甭看小惠声音尖细如小孩,说话却很老道,没等何疏兴师问罪,就先声夺人撇清责任顺便卖惨。
何疏没急着切入正题,先问他:“惠是灰的谐音吗?”
小惠:“是,你听过灰仙吧,那你应该也知道,灰仙得道者,行善积德,从不胡作非为……”
所谓灰仙,就是老鼠得道。
东北有五仙之说,即狐、黄鼠狼、刺猬、蛇、老鼠,对应狐黄白柳灰的简称。
据说这五种动物在东北极为活跃,而且富有灵性,其中修炼者甚多,而这五仙为了修炼得道,往往都会混迹人群里,借着帮人做事,治病救人,来积累功德,所以东北经常有保家仙和出马仙的说法,便是来源于此。
狐仙和黄仙是五仙传说中出镜率最高的,也是最广为人知的,老话还有胡黄不过山海关的说法,意思就是五仙只在东北那一块活跃,绝不过山海关,这也是它们与人的约定,但清末世道大乱,民不聊生,这个规矩自然而然也就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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