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看见自己?
镜子,照相机,以及其它各种影像设备。
唯独不是在森林里,抬头仰望的时候,发现树上也站着一个自己。
何疏不由会想,假如那个何疏才是真正的何疏,那此刻他又是什么?
他还是何疏吗?
双手温暖柔软,隐隐可见读书时虎口因为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手心的纹路也是他所熟悉的,下面则是流淌的血液经脉,手腕还有一颗红色小痣。
过了几秒,何疏才想起朝广寒的方向看上一眼。
刚才从头到尾,广寒都没有出声。
他抬起头。
广寒果然不见了。
何疏皱着眉头,强忍那种不适感,再往树上看去。
那个“自己”也不见了。
所以是幻象?
不,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何疏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邪异,不像之前窅魔或小惠故意营造出来的幻境。
他闭了闭眼,试图让心情平静下来。
耳边传来小鸟穿过林间的快活鸣叫,间或擦过枝叶引起婆娑动静,也许这平静悠然中还隐藏着不知名的危险,比如有什么毒蛇正无声穿梭,盯着某个毫无所觉的猎物……
何疏念了好几遍清心定神咒,才终于缓缓睁眼。
还是那片森林,自己也还是坐在原地,甚至连手边那片树叶的位置也没变。
当然,无论是广寒,还是树上那个“自己”,依旧是不见的。
何疏察觉了。
这里的诡异程度,可能超过新寰大厦,或者自己待过的某种幻境。
但如果不是邪物作祟,又会是什么缘故?
真正的广寒又去哪里了?
换作平日,他绝不会轻易离开没留下只言片语,现在是否遇到什么变故,被困住无法脱身?
“我们……你那边……”
“But……”
“@#%%¥%……”
断断续续的对话由远而近,除了中文和英文单词之外,还夹杂叽里咕噜,何疏听不懂的语言。
不会又是幻境吧?
既然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他维持坐在地上的姿势,决定静观其变,兵来将挡。
那些交谈声越来越近,除此之外还有脚步声,以及人为用外物拨开周身草木的动静。
“前面好像有人?”
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
紧接着,大部队的脚步声急促过来。
何疏终于看见人了。
粗略一数,起码有十来个,有男有女,后边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蒋思因和小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何疏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找到他们。
但两人双手背在身后,被这群人推着走,神色也懵懂慌张,显然这群人不是什么好鸟。
何疏的视线从他们全副武装和背后鼓鼓囊囊扫过,寻思对方身上可能还带着武器。
除了这些现代化装备的人之外,还有两个全身黑色长袍,长相虽然是东方人,却明显不是中国人的男性,从他们满脸沟壑上看,也许是四五十,也许是六七十,何疏很难估量他们的准确年纪。
短短几秒钟,他大概心里就有数了。
这些人,很可能就是之前逼得灰仙小惠搬家的人,甚至其中还可能有先前跟特管局在边境上交过手的。
他们的行进步伐不可谓不快,短短时间,居然就从边境的原始森林区域,跑到深入内陆的这里来了。
“何哥你快跑,他们不是好人!”
蒋思因尚且能忍住,只用慌张眼神示意何疏,怕自己开口冒出什么不适宜的话,导游小田却忍不住出声。
几秒钟内,两个人选择了两种不同的方式。
蒋思因在学生会做过,家境因素见识也广些,心思活络不失深沉,他觉得这种情况下表明自己跟何疏认识,对何疏可能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小田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担心何疏也被这伙人逮住,多一个人沦陷,就少一个人出去报信。
不过她忽略了这些人的厉害,这里面有手持现代化武器的,还有东南亚本地人也不敢轻易招惹的降头师。就算降头师奈何不了何疏,只要何疏敢跑路,那些人手里的刀或枪,就能让他立马歇菜了。
蒋思因一听小田出声,就知道事情要坏!
果然,那些人发现何疏跟小田认识,二话不说几个人过去,直接把何疏围起来。
“别乱动,手举起来!”
黑漆漆的几把枪管,直接对准何疏脑袋。
只要这里面其中一管响起,他英俊漂亮的脑袋就没了。
第91章
何疏眨眨眼,维持坐姿没动,双手缓缓举起,但举得很慢——他在借此拖延时间,想明白自己的处境,哪怕拖延多一秒也好。
这帮人却不理会他的墨迹,在他手还没完全举起前,左右就已经有两人对着他一通搜身。
背包,口袋,身上,连裤裆都没放过。
何疏被摸得鸡皮疙瘩直冒,忍不住想说话,却还是忍住了。
背包被翻了个底朝天,包括里面的符纸,朱砂,水,各种零食,何疏甚至还看见一个别扣式微型麦克风,忍不住嘴角抽搐。
不用说,那玩意肯定是凤凤塞进去的。它估计还以为出来能当旅游一样,三不五时打打游戏搞个直播呢?
何疏很希望对方把这个麦克风扔掉,回头他就可以光明正大教训凤凤了。
可惜没有。
搜背包的男人拿起来看几眼,又丢回背包,对那些符纸朱砂,也没有特别关注,反倒拿起其中一个皱巴巴的香囊,走到黑衣降头师面前,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何疏心下一沉。
因为那个香囊,就是之前他被查哈法师下了降头术,千里摄魂,反守为攻把对方弄死之后,从对方身上带回来的。
他本来想等此事了结之后,再拿去仔细研究一下。
降头术跟蛊术同出一源,而蛊术自古又与巫术不分家,正所谓巫蛊巫蛊,何疏继承了太姥姥请神的天赋,某种程度上也与巫术沾了边,他早就对东南亚降头术感兴趣,难得遇到这个机会,自然要把从查哈法师身上顺回来的香囊好好琢磨,看看这让许多人闻风丧胆的降头术,到底是某种寄生虫,还是真菌。
对方该不会是以此发现那个降头师被他们杀了吧?
何疏刚冒出这个念头,旋即又觉得不对。
如果是,那些人早就脸色大变冲过来把他杀了。
但那两个降头师似在低声商讨,不时抬头看他,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好像科学家隔着玻璃在等打了药的实验动物起反应一样。
别说何疏双手被捆了,就算没有,他脑门上也还顶着一把枪,与其作无谓挣扎,不如破罐子破摔。
想明白这一点,他直接在降头师再度望向自己时,露出自以为无害的微笑。
“上师?”
穿着迷彩服,颌下微须的男人首先不耐烦了,对着降头师催促了一声。
“把他的绳子解开。”
降头师居然也是会中文的,虽然强调不太准,还算流利。
“怎么回事?”
“听我的就是了。”
降头师语气有点不悦,男人只好强捺不满,示意手下给何疏解绑。
解绑之后的何疏没跑,当然他知道自己跑不了,索性冲那降头师笑笑。
一个降头师走过来,用指甲缝里塞满黑垢的手捏住他的下巴。
力道很大,带着强迫性,何疏几乎下意识想要反抗,但对方接着念了一连串咒文,音调古怪,何疏出于“同行”的直觉,判断那可能是试图控制他躯体乃至神智的法咒。
他心念微动,没有再反抗,反而有意识强迫自己放松,四目相对,对方双目黝黑深沉,宛如深海漩涡,一层又一层旋转,直到将他卷进去,彻底吞噬。
换作在新寰大厦之前,面对这样的敌人,何疏很可能左支右绌,乏于应付,因为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如果没有猜错,此人用的是一种近似催眠的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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