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落音,白色魂体化为轻烟,流星逆行般滑向远处夜空西北角,在两人目送中留下浅淡白线,销匿四散,重归无痕。
施从达嘴唇发白,脸色铁青,不知道是被震住了,还是被冷风吹的。
“那是,余年的鬼魂?”
好半天,他从齿缝里蹦出一句。
“你听过三魂七魄吗?”何疏不答反问。
施从达没吱声,今晚所见极大冲击了他的世界观,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里。
何疏也没指望他回答,兀自说出答案:“人死后,七魄先散,而后三魂再离体。三魂之中,命魂是最重要的,关系你生前死后一切是非,有些人生前执念太深,七魄也会萦绕命魂不肯离去,这就是你们常说的鬼。但余年生前受尽折磨,命魂离散不完整,现身的只有残魂灵体,比鬼还不稳定。”
所以她一直没法跟何疏说话,直到何疏来到她的埋尸地,这才将剩下那点徘徊不去的残魂拼凑出来,有了这样最后一番对话。
两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里,情绪有些低落,久久无言。
不远处值班人员开的灯光足够明亮,却也只能照见那周围一圈,照不到这里的凄清。
施从达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她刚才说,你手上的佛牌有问题?”
“李映也给我提过这块佛牌,具体有什么问题我也说不好。”
他嗯了一声,说话时顺势低头看去。
不知是不是施从达开着手机手电筒照过来的缘故,何疏觉得佛牌没有刚才的阴森感了,上面的神像散发剔透玉感,像块上好墨翡,隐约绿光浮动,生机盎然,连带佛像也变得慈悲祥和,普度众生。
自己之前怎么会把这样一块上好佛牌当成有问题的阴牌呢?何疏心道。
“给我看看。”施从达伸手来拿。
何疏恋恋不舍,视线没法从上面挪开,他差点反手夺回来。
“你要来干什么?你也不信这个。”
“不信就不能看看吗,说不定还能帮我破案。”施从达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你还别说,这东西看着就舒心,那个曲婕真请了这个之后,就顺风顺水?”
何疏微微皱眉,他感觉有点诡异,却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应该是吧,怎么,你也想请一块?”
施从达目不转睛盯着佛牌,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样吧,东西先放我这,反正你也要给李映的,回头我再转交给他就行了。”
下一刻,施从达居然直接把佛牌戴上脖子,面对何疏惊诧的目光,还若无其事道:“这样不容易丢。”
何疏终于知道自己的诡异感从何而来了!
“拿下来!”他喝道。
突如其来的声量把施从达吓一跳。
“怎么,你害怕我贪污不成?”施从达不快道,他甚至抓住佛牌,似生怕何疏动手来抢。
何疏深吸口气,放缓声音:“施队,这佛牌是曲婕借给我的,我还要拿去还给人家,你把东西收了,回头我怎么交代?李映还让我留在曲婕身边帮忙收集线索的,这可就打草惊蛇了。”
施从达原本面色有所松动,但在听见李映的名字之后,反是暴躁起来。
“李映李映,你眼里只有李映,还有没有我了!他只是半路插进来抢功劳的,我才是案件主要负责人,你最好弄清楚主次,别拿着鸡毛当令……”
令字还没出口,何疏并作几步上前,三下五除二抓向佛牌,另一只手则屈指弹向对方眉心!
孰料施从达居然早有准备,稳稳抓住何疏手腕,反手一推直接将他摁在地上。
对方力气极大,何疏被狠狠一推,往后翻倒,一骨碌滚进之前活埋余年的那个坑里,施从达还不肯放过他,一跃上来捂住他的嘴巴,手肘压住他的脖颈,身体直接骑在何疏身上。
这是下了死力气,想要置他于死地!
何疏憋得满脸通红,他屈起膝盖顶向对方下身,趁施从达吃痛松开力道,马上想要挣脱。
“救命,杀人了!”
何疏扯着嘶哑嗓子大喊,他记得这附近是有警方人员把守的。
这番动静放以往早该把人招来了,可求救声传出去,竟层层叠叠在山里形成回响。
无人回应。
连远处灯光也或明或暗,似要熄灭。
何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没来得及从坑里离开。
施从达又从背后缠上来,佛像挂绳被他当成勒住何疏脖颈的凶器,何疏用手抓住挂绳死死往反方向拉扯,却阻止不了脖子被逐渐收紧,他甚至没法用手肘去攻击施从达,对方从警多年,经常与犯罪分子打交道,熟知各种格斗手法。
现在这些手法全用在何疏身上了。
何疏只觉意识在悄然离体,甚至已经控制不住眼球往上翻,再多几秒,自己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太冤了。
他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想到自己要是死了,房贷还没还完呢!
紧接着,缚住脖子的力道陡然一轻!
何疏往前栽倒,捂着脖子不停咳嗽,把眼泪鼻涕都咳出来了。
死里逃生,脑袋跟身体像分离了一样,中间隔着道火辣辣疼痛的界线,差点把他送走。
他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睁着泪眼勉强扭头瞥去,看见熟悉身影拖着施从达往坑外走。
“你杀了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得不能听了,何疏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没有,他晕过去了。”
施从达手里还紧紧攥着佛牌,像宝贝一样怕被人夺走,广寒也花费了点力气才从他手里掰出来。
“你怎么来了?”何疏重回温暖人间,禁不住泪流满面。
“不是你让我给你带八卦镜过来吗?”广寒道。
他这么一说,何疏才想起来,感动的话顿时变成没好气的吐槽。
“你再晚来一步,都可以给我收尸了!”
“晚班车没有了,我打车的时候,司机一听说我大半夜要来霞山,都不肯载。”
“那你最后怎么过来的?”
广寒:“共享电动车。”
何疏:???
他嘴角抽搐:“你从家里骑到这里?”
广寒点点头:“所以时间太久了,中间没电了,我还换了一辆。”
他气息有点乱,鼻尖通红,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全没了冷峻气场,也不像平时那么难以亲近。
何疏却笑不出来,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心说还得幸亏对方没走路过来,不然估计真能赶上收尸。
“我,怎么了……”
施从达缓缓醒转,捂着后脑勺,面露痛苦。
“你刚才被窅魔上身了,我差点被你掐死!”何疏没好气,“先说好,这算工伤,回头你得帮我跟李映申请补贴,要不这活儿我不干了!”
“窅魔是什么?”施从达疑惑,“我怎么跟喝断片了似的,刚才——”
刚才他看见余年跟何疏的交流,世界观深受震撼,自己也有一肚子疑问想问余年,可他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心情越来越着急上火,这种焦虑感逐渐转化为暴躁,身体急切想撕开一个口子,将这些无处发泄的力量倾泻出去!
他模模糊糊感觉自己抓住了个人,就像自己以前抓过的那些罪犯一样,对方反抗激烈,明明穷凶极恶,杀人放火,还不肯束手就擒,总觉得自己能凌驾于国家法律之上,甚至负隅顽抗,打伤打死他的同事,施从达越想越愤怒,手下一拳拳出去下了死手,恨不能把对方打死,他甚至用上绳索,想要勒死对方……
施从达的视线落在何疏脖子的勒痕,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饶是他再不往鬼神的角度去想,也感觉到自己刚才的状态不对劲,整个人跟中邪一样,脑子迷糊,身体也不受控制,差点犯下大错。
“窅魔就是一种恶鬼。”何疏说话声音稍大点,自己就先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专门找人心最虚弱处下手,你可以理解为鬼上身!”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