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北唇齿发冷,浑身颤抖,只觉无比绝望。
他竟是这么死的?!
“我、我还能活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何疏怜悯地看着他。
“你尸体都在太平间躺多久了,你说还能回去吗?”
黎北面露痛苦,缓缓蹲下去,抱着头,好像要隔绝一切声音,逃避所有真相。
“但你现在还有一条生路。”何疏话锋一转,“那就是跟我们合作,找出害死你的人,既可以帮你自己报仇,也可以为你自己积攒阴德,根据你的德行,说不定你还能提前往生,去一户好人家。魂飞魄散还是摇号投胎,你自己选吧。”
黎北怔怔抬头,好像听不懂何疏的话,半晌懵懂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已经因为太过轻信别人而死了一次了。
何疏冷冷道:“就因为我是阎王。”
他难得有这种光明正大的装逼机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还有点遗憾,因为在场唯一不知情的听众并没有露出震撼拜服的表情,反而一脸呆傻望着他。
何疏:……
广寒想笑,忍住了。
第172章
何疏见黎北没点反应,恨铁不成钢。
“你就这么浑浑噩噩,难怪会连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黎北还挺委屈:“那不然再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刚才你说你是阎王,我还以为你在逗我玩呢!”
何疏冷笑:“你生前但凡有现在百分之一的警惕,也就不至于死得那么憋屈了,现在全世界都以为你是自杀死的,包括你的父母,他们余生都会沉浸在是否亏欠你的自我责问中,你甚至没有来得及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黎北杠精习惯发作,下意识回嘴:“我爸去世了,只有我妈,你这说法不够严谨!”
何疏、广寒:……
黎北自己说完,抱住脑袋又蹲下去,痛苦道:“你说得对,我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不容易,是我对不起她,现在她连唯一的指望也没有了!”
“现在起,痛改前非,将功折罪还不晚,如果你表现良好,我可以允许你给你妈托梦一次。”
何疏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现在业务娴熟,已经是信手拈来,毫无痕迹了。
黎北眉毛纠结,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相信何疏。
何疏也不废话,直接拽住他的胳膊。
“站好了。”
黎北听见这三个字,只觉眼前一黑,白光与红光交替闪过,整个人,不,整个鬼天旋地转,视野里从满目的黑,慢慢过渡到一点点亮起的青色。
以及青色延绵过来,在昏暗中波光粼粼的长河。
长河两边,不知名的白色魂体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走,排队渡河。
其中大部分神情麻木,动作缓慢,也有的东张西望,视线落到何疏他们这里来。
黎北差点叫出声!
因为这些魂体,分明与他一模一样,都是新死不久的鬼。
“这是哪里?!”
“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我是阎王吗,那就带你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阴间。”
何疏指着远处众鬼排队要照的石头。
“看见那面镜子没有,它叫法镜,会照出你生平轨迹,让你回味点点滴滴,要去照一照吗?”
黎北下意识想摇头,但何疏根本不容他拒绝,健步如飞单手将他拎起,黎北就不由自主跟着往前飘。
负责看守法镜的鬼差见他过来,躬身行礼。
何疏挥手:“你忙你的,我带他来排个队伍。”
其余众鬼虽然不识何疏身份,但在阴间混得久一点的,无比能从各人气息上辨别细节,像何疏这样的活人下阴,本来是大忌,但他大摇大摆还带着一个鬼出现,一点也不避阴魂鬼差,身上还有若隐似现令人畏惧的强大气息,只能说明他的身份很特殊,特殊到鬼差都要向他行礼。原本那些蠢蠢欲动心怀不轨的恶鬼,自然而然也就熄了某种心思。
何疏催动阎王令,第五殿的鬼差收到自家老板的召唤,还在阴间驻守的甜十二赶紧应召过来。
“老板您可算是下来视察了,我们老想您了,没得到允许,我们又不敢私自跑过去……”
何疏打断他:“我让你拿的生死簿拿来了吗?”
甜十二道:“拿来了,您想查谁?”
何疏指指黎北:“就他,黎北,铜城人士,二十岁,京城大二在读,你那边能查到死因吗?”
甜十二看了黎北一眼,拿出只有薄薄两页,却怎么也翻不完的生死簿,哗啦啦地翻半天,神色逐渐变得古怪。
“奇了,他的死因后面一片模糊。”
生死簿与民间想象的不同,它无法预知未来的命运,只能为某个已经死亡的人作记录,相当于盖棺定论,所以一般来说,每个死者都会在生死簿上显示死因。
何疏不信,从他手上要来生死簿一看,记录黎北生平的短短一行里,最后死因后边却是一片模糊,像被人用涂改液抹去。
甜十二在旁边小声道:“这种情况,一般就是他身上可能发生过一些事情,不是表面令人熟知的死因。”
也就是说,黎北果然不是真的自杀,是有人刻意操纵的!
黎北听不见何疏跟甜十二的对话,但他能看见鬼差对何疏的恭敬有礼,联想到对方之前说自己是阎王,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
活人怎么可能做阎王呢?还是说,何疏也死了?
可阎王怎么会做直播呢?
他生前就挺喜欢看何疏灵异直播,但喜欢归喜欢,抬杠还是要抬的,黎北就用“小小小盘子”那个id,发过好几条弹幕。
这么说来,他跟阎王抬过杠?!
黎北恍恍惚惚排着队,直到被何疏从身后往前一推。
“该你照了,去吧!”
黎北愣愣看着石镜波纹变幻,逐渐浮现从前的场景。
那些他不太想去回忆的过去。
黎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当时父亲家里争财产,把本来应该属于他们母子俩的东西都夺走了,黎北母亲很有骨气,不想跟夫家人纠缠下去,就带着黎北去外地生活,靠着自己勤俭节约和热情待人,慢慢把流动摊子做到买下一家店面,到现在,他们家两个店铺在当地小城市也算小有名气的餐饮店。
但黎北跟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因为他小时候母亲忙于做生意养活家里,疏于跟儿子的相处,直到黎北临死前,他也保持跟母亲一个月只打一通电话的习惯。
法镜里浮现出来的,是黎北八岁时,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蜷缩在沙发角落,却始终等不到母亲回来,最终因为太过疲惫,沉沉睡去。半梦半醒之间,母亲回来,将他抱起,低声在他耳边说话。
记忆太过久远,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这件事了,但法镜中的母亲低声跟他说,对不起北北,妈妈也是为了这个家,才会拼命挣钱,以后一定好好陪你补回来。
黎北忽而神色怔怔,红了眼圈。
这就是一个杠精短暂一生的某个片段,于他人而言不过旁观的戏剧,于黎北自己而言,却是铸就以后性格行为的某个转折点。
可就算他回到小时候,不懂事的黎北当时也无法完全体谅母亲的心境。
“我想让我妈能看见我,跟她说几句话,要怎么样才能做到?”
黎北恳求何疏。
饶是他再杠精,现在也已经明白眼前的年轻人不是池中之物,自己已经变成孤魂野鬼,连怎么死的都没弄清楚,如果那个占据他身体的恶鬼再找上来,黎北根本就斗不过他。
何疏道:“要先找出害你的人,你也才能安心去找你母亲,不然对方要是盯上你的亲人,你又有什么力量去保护他们?”
见黎北温顺点头,最后那一点犹豫也完全消失,摆出完全合作的姿态,何疏就把他带回阳间,否则要是黎北继续头铁杠下去,何疏还准备带他去过奈河,吓吓他的。
经过这一趟,黎北也彻底老实了,开始绞尽脑汁回想自己死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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