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自杀过。顾梦生救的。”路鹤里淡淡道,仿佛在随口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江焕的眼睛蓦地睁开,侧头盯着他,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子亮得怕人。
“嗨,多少年前的事了,别这么看着我。”路鹤里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笑着,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没跟人提过,加上顾梦生,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事的。”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荒唐,乐不可支,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再提起来,竟然是跟你啊,小兔崽子。太他妈搞笑了。”
江焕没笑,似乎也不觉得这事搞笑。他目光凛然,甚至有几分凶戾骇人,猛地向路鹤里走近了半步,身体绷得紧紧的,想说什么似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手抬到一半,僵了片刻,又硬生生放了下去。
怎么了,怪里怪气的?路鹤里诧异地抬头,两人的目光相交了一瞬,江焕迅速地把头转了过去。
路鹤里一怔。
那一瞬间,江焕的眼神,跟他们在船上时一模一样。
极深,极远。短暂的放纵之后,是无尽的克制。
第14章 草莓味的,还挺甜。
没等路鹤里细想,深夜寂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老大!”白晓晓表情凝重,快步冲了过来,直奔路鹤里身边,“重大突破!邵斯年前天晚上的行程有问题,他去过城东码头附近!”
路鹤里和江焕同时一凛,不自觉地对视了一下。
邵斯年在撒谎!他既然去过城东码头,那也一定跟走私案、跟老K的死脱不了干系。
案子有了突破口,路鹤里精神一震,把烟头往地上一丢,顺脚踩灭,就往审讯室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江焕却没跟上来,路鹤里扭头一看,他正蹲在地上,一根一根地捡着路鹤里扔的烟头,然后捧在手心里快走了几步,丢进了后面的垃圾桶。
路鹤里挠挠脑袋,老脸一热。他头一次没觉得这家伙事儿多,而是觉得自己确实太没有素质了。
以后不乱丢烟头了。路鹤里在心里默默想。
四队网侦组的刑警,正捧着笔记本电脑等在监控室里。路鹤里和江焕一进来,网侦刑警便把笔记本屏幕一转,给他们看邵斯年的手机定位分析:“路队,江队,6号晚上8点32分,邵斯年去过城东码头西南方向两公里处的一家茶楼,停留了11分钟,8点43分离开。”
“小王,把值班的技侦叫来,让他们调监控。大刘,你去申请一下邵斯年家的搜查令。胡锋,查一下这家茶楼。”江焕的眼睛看着屏幕,嘴上一一吩咐着二队的队员,又问,“顾梦生的呢?”
网侦:“没有问题,他那天晚上的定位一直在医院,没有离开过。”
江焕看了一眼路鹤里,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又吩咐:“小吴,跟医院核实一下。”
“是。”
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但案情突然出现转机,所有人都散去了睡意,精神一震。
10分钟后,小吴回来了,顾梦生当天的行程没有问题。
江焕:“口供对上了吗?”
小吴:“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但是手机行程定位跟陈明远提供的交易地点都对上了。”
小吴偷看了一眼江焕的脸色,小声补充:“他的律师很强势,还提供了顾梦生的病历,说他有体寒症。”
大家都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如果顾梦生如果在中央警队出了什么岔子,他的律师必定有办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焕抬头看了一眼表,沉吟片刻,沉声:“放人。”
“是。”
路鹤里一直默许着江焕的安排,直到他松口放人,路鹤里才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再审。”
江焕知道他要去送顾梦生,也没抬头,「嗯」了一声。
顾梦生的律师帮他办好手续,扶着他从审讯室出来,路鹤里正等在走廊里。
他紧走了两步,从律师手里接过顾梦生,张了张嘴,却被顾梦生截住:“什么也不用说。”
路鹤里默默闭上了嘴巴,扶着他下楼。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夜风湿湿凉凉,一出警队大楼,就听到顾梦生牙齿开始咯咯打战。他们出来之后,中央警队门口停着的一辆大G,突然在黑暗中亮起了车灯,随后常明赫推门下来,看样子是一直在这里等着。
他手里抱着一条毯子,往过走的时候还一直捂在怀里。他急匆匆几步上前,什么也没说,用毯子把顾梦生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明赫……”
“回去说。”常明赫脸色很不好,打断了顾梦生,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直接抱到了车上,从头到尾都没看旁边路鹤里一眼。
“那个……”路鹤里欲言又止,常明赫像没听见似的,关上副驾的车门,自己绕到驾驶位那一侧,冲律师打了一个手势,看样子就是准备上车离开。
路鹤里紧赶了两步,一把按住车门:“常教授,留步。”
常明赫冷冰冰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路鹤里指了指旁边:“借一步说话。”
常明赫跟着他向旁边走了几步,脸色很难看,似乎在压着火:“有事吗?”
“今天的事,抱歉啊。”路鹤里给他递了一根烟。
常明赫没接,晾着路鹤里的手,加重语气,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有事吗?”
整个A国,没有几个人敢拒绝路鹤里敬的烟。但路鹤里笑了笑,只是收回手,盯着他的眼睛:“我想问一下,你认识陈明远吗?”
常明赫站在车灯的阴影里,倏地抬起眼皮,狭长双目中精光一闪。
路鹤里自己,身边除了顾梦生,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假冒买家的陈明远这颗棋子,必定是通过顾梦生身边的人布置在了棋盘上。而如果说有人能够对顾梦生的行踪了如指掌,还愿意劳心费力地安排这一切,那可能性最大的只有常明赫。
常明赫是高官之后,父亲是基地三把手,他有这个资源和能力。
不管是顾梦生主动透露的,还是常明赫自己猜的,他知道的一定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多。
常明赫没有回答路鹤里的问题,而是反过来一字一句地警告他:“路鹤里,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想查什么案子,以后都不要再把梦生卷进你的麻烦里,更不要利用他。”
语中带刺,话里有话。
路鹤里问心有愧,一时哑口无言。
顾梦生坐在车里,看到常明赫剑拔弩张的样子,担心地敲了敲车窗。常明赫的肩膀忽地松下来,再没搭理路鹤里,径自转身回到车上。
上车后,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侧头跟顾梦生说话,已经换了一脸的温柔笑意。
车窗紧闭,路鹤里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车里的灯光昏黄温暖,他看到常明赫给顾梦生裹了裹毯子,然后从后座拿了一个保温桶过来,打开盖子递过去,里面还冒着热气。
顾梦生笑着接过来,似乎是一个「哇」的口型,用勺子尝了一口,侧头冲常明赫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常明赫掉转车头,大G缓缓驶离了警队大门,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把仅有的暖意都带走了。
路鹤里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警队门口,目送大G离开,有点发愣。他向来是孤狼作风,也从来没觉得独来独往有什么不好,但这会儿,心头莫名有一些微妙的滋味。
夜风带来几分寒意,他不自觉地抖了抖,摩挲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准备掉头回审讯室。
谁知一转身,看到江焕静静地站在警队大楼的门口,已经换了一身警服,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卧槽,你在这干嘛?”路鹤里吓了一跳,嘴里抱怨着,脚步不停,“也不出个声,跟个魂儿似的。”
“搜查令下来了,我去搜邵斯年家,等他们开车过来。”江焕面无表情地回答。
“哦。”路鹤里随口应了一声,越过江焕往大楼里面走。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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