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焕再也没有叫过他「哥」,遇见了也只是一句规规矩矩的「学长」。那人好像也不怎么记得他,毕竟作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他在食堂走一圈,都能碰见200个叫哥叫学长的。
但每次他的班级训练时,江焕都远远躲在训练场大树后面看。那人永远都是第一,动作利落、身姿潇洒,永远那么光彩夺目。
他就这样看了他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江焕拼了命地训练,想要追赶上那个人的脚步。他一次次在四溅的汗水里喘着粗气,一次次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一次次在无人的深夜里摸爬滚打、伤痕累累。
他想靠近那个人,想让那双长在头顶上的眼睛看自己一眼,然后像当初一样摸摸自己的头发,含笑说一句:“不错啊。”
大一的年终考核,他终于拿了各个训练项目的全科第一,成为继那个人之后,警校历史上第二个全科第一的传说。
那个人也要毕业了。
江焕鼓起勇气,在那人平时结束训练去洗澡的时间,等在楼梯的拐角处。他的心脏砰砰跳,他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对他说什么——他是个Alpha,他能说什么?
比爱而不得更煎熬的是,他根本没有资格爱。
他好像只是想走过去跟他炫耀一下成绩单,然后问:“哥,看我厉害吗?”
像一只叼回了飞盘的大狗狗,摇着尾巴等待主人的赞许和爱抚。
那个人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有一些尚未擦净的水珠。然而还没等江焕做好心理建设,就看到一个跟他同班的Beta已经走过去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在跟他说着些什么。
江焕抿着嘴,悄悄凑近了一点,就听那人一声低笑:“不会吧,你想跟我谈恋爱?”
那个Beta脸涨得通红,“我、我……”
那人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头发,抬腿就走,甩下一句:“想点有用的吧。”
然而那人转身刚走了两步,正好撞上愣在那里的江焕。他低头看了看江焕手里的草莓酱面包,挑着眉,笑得轻狂:“怎么,小学弟,你也想跟我谈恋爱?”
江焕连忙把手里的面包藏到后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嘴角一勾:“好好搞学习,不要整天想着搞学长。”
江焕脸唰地通红,条件反射地想要撇清:“没有!我是个Alpha!”
他本来的意思是,我是个Alpha,你也是个Alpha,我不会对你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谁知这句话不知怎么地触了逆鳞,那人的脸忽地沉下来,冷笑道:“Alpha又如何?这世上没用的Alpha多的是。”
江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那人再没看他一眼,擦着他的肩膀就过去了。
没用的Alpha……他是在说我么?
十八岁的江焕攥紧了拳头,眼睛红红的,又气又恼,委屈得想哭。
他说我是个没用的Alpha。
对少年人来说,来自爱慕对象的羞辱最为致命。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偷看过大四毕业班的训练,即使是那个人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的毕业典礼,江焕也没有去参加。
他甚至有点恨他。
他憋着一口气,卯着劲训练,一项一项地打破着那个人留下的全校记录,终于让自己的名字和他并列,出现在了校门口的光荣榜上。
他每晚都会梦到自己站在那个人面前,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你看清楚,我是个没用的Alpha吗?”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临近毕业的一个晚上,江焕的上铺突然敲了敲床板,探下头:“嘿,你知道吗?教过咱们射击的那个学长,在中央警队升任大队长了,还是一队。哇,这才三年,也太厉害了吧!”
江焕没有答话。他的手指在黑暗中收紧,攥住了挂在胸前的那枚弹壳。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中央警队的大队长的。我会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作战,让你永远都不能忽视我的存在。
路鹤里。
这个名字在梦里出现的时候,江焕猛然惊醒了,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起身下了床。
猫咪在他脚下的地毯上睡得正香,被吵醒,颇为不高兴。路鹤里下巴搁在爪子上,半闭着眼睛,懒懒地看着江焕。只见他穿着家居服,没有开灯,慢慢地走到床头柜边,接着月光拉开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半包烟。
路鹤里突然睁大眼睛。
那包烟跟江焕在警队给他的一样,是路鹤里常抽的牌子。
他呆呆地看着江焕抽出一根烟,递到唇边,垂下头,落下几根发丝。啪嗒一声,手指拨动,在黑暗中点亮了打火机。
这是路鹤里第一次见到江焕抽烟。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抽烟的动作能如此沉静、优雅,还有点好看。
要不……下次我也学学?路鹤里心想。
当年在校园里有过几面之缘的毛头小学弟,是什么时候悄悄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呢?
这几年忙着跟他较劲斗法,都没有发现。
路鹤里用小爪子挠了挠头。
说是抽烟,但从头到尾江焕只浅浅吸了几口,并没有过肺,显然不是一个真有抽烟习惯的人。
更多的时间里,他只是把那根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静静地坐着,似乎只是在闻着烟的味道。
烟灰一点一点落在脚边,他就这样任那根烟慢慢燃烧殆尽。
然后他又抽出一根,点上,还是那样坐着,像月光下的一座雕像。
但又不太像。
因为雕像不会看起来那么难过,好像全世界的悲伤都落到了那双眼睛里。
——
第二天,江焕不用上班,而路鹤里爬起来,苦逼地徒步了四公里,然后打车到了警队。他一进办公室就问:“抓回来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送去医院了,基地第一总医院。”警员答。
路鹤里停了一会儿,嘱咐:“不要送去顾梦生的病区,别让他俩见面。”
“是。”那警员有点为难的样子,“报告路队,阿璧拒不配合预审。他要求见你。”
“见老子干嘛?”路鹤里的声音很不耐烦。
“他说,除了你,谁来审他都不会说。”警员答。
“X,毛病挺多。”路鹤里扔下卷宗就往外走,“去医院。”
在阿璧的病房外,路鹤里先是检查了一圈特殊病房的守卫,确认铜墙铁壁、任他是蛇是鸟还是虫都跑不了之后,才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阿璧穿着病号服,一只手腕被拷在病床的栏杆上,正倚着床头打点滴。
路鹤里示意书记员把大灯打开,案卷袋放病床上一扔,自己翘腿坐在椅子上,抬抬下巴:“说吧。”
“路鹤里,”阿璧的脸因为失血阴惨惨的,从他进门开始,毒蛇一样的目光就一直跟着路鹤里,“你来了。”
“别叙旧,跟你不熟。”路鹤里翻开文件夹,“姓名。”
“阿璧。”
“姓、名。”路鹤里加重语气。
阿璧的嘴角划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我没有姓。你以为江业左会让我跟他姓吗?”
“年龄。”
“十八。”阿璧无所谓地摊摊手,“也可能十九,谁知道呢。”
“性别。”
“Omega。水蛇Omege。”阿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路鹤里脖子上的痕迹,“有催情信息素的那种。”
路鹤里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领:“职业。”
“职业?罪犯吧。”阿璧耸肩,“平时也不上班,就杀杀人,放放火,走走私。”
路鹤里抬眼:“认识老K吗?”
“不认识。”阿璧撇了撇嘴,“什么阿猫阿狗的。”
“阿猫”路鹤里莫名被刺了一刀:“不认识?”
“不认识。”阿璧矢口否认。
路鹤里冷笑了一声:“不认识你给他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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