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去,喃喃道,“这样便好。”
却不知,他这话是说给闵修竹听的,还是给他自己听的。深夜夜风卷着落叶荡入院门。
沈初雪坐在轮椅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轮椅把手。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清瘦的身上,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江浪还没有回来。
最终,沈初雪还是从轮椅上起了身,衣摆染了尘,他却不在意,抬脚离开。
花灯游行是桃花乡最盛大的庆典活动。
平日早早就陷入黑暗的桃花乡此时已至半夜,却依旧灯火通明。
沈初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坡上,他垂眸望向底下游行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认出了人群中的江浪。
江浪此时正吃着糖葫芦,笑着,身旁还跟着那个生得好看的教书先生凤易。
沈初雪安静又近乎痴迷地望着江浪。
他不敢靠太近,生怕江浪发现他的气息,只能远远地看着。
他看着江浪和凤易相谈甚欢,一起在摊子前挑选给丫丫的钿花,一起放花灯,又一起猜灯谜,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当沈初雪脑袋里蹦出“般配”二字的时候,他扯着嘴角笑了出来。是啊他们真是般配。
而他这个和江浪并不般配的人,只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窥着他爱的人与别人在一起。
沈初雪没有离开。
他留了下来,自虐一般看着江浪和凤易亲密无间的相处。
哪怕是他,都看得出来,凤易对江浪是有好感的。
而江浪并没有拒绝。
因为凤易的模样生得极好,恰好是江浪喜欢的类型。
沈初雪清楚着这一点。
庆典开始放起了烟火。
江浪他们二人挑了个无人之处看烟火。
随着隆隆烟火声,朵朵绚丽漂亮的烟火升上夜空,然后骤然绽放开来。
烟火下,凤易动了动,然后轻轻吻了吻江浪。
凤易迅速离开,红着脸转身急匆匆要走。
江浪却伸手拉住了凤易,告知,“我不会留在这里很久。”
凤易道,“我不介意。”
江浪没有再说什么,只见他长发随风而动,身上鹅黄的衣袍衬得他是那么的明朗,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那双乌黑的眼睛,他靠了过去,主动亲上凤易。
沈初雪看着那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眼球颤动,丝丝缕缕的血意爬上眼球,最终,他疼得闭上眼去。
耳边的烟火声隆隆,几乎要将他心脏震碎。
烟火声恰如鼓点,刚开始激昂,却逐渐偃旗息鼓,越来越小。
江浪缓缓睁开眼,他摸了摸凤易的脸,笑了笑。
似乎,接吻就是这么一回事。
跟谁都差不多。
但挺有意思的。他很喜欢。
江浪写信告诉段厌,他认识了个生得很好看的男子,那是个凡人,他与那个男子相处很融洽,有机会就带回去让段厌瞧瞧。
段厌许久才回了信。
信上只有一行张牙舞爪的字——“你敢带他回来,我就把他剁了丢万毒窟里喂虫子!”
没过几日,段厌又写了一封信过来。
这次信上的内容明显温和了不少,——“凡人寿命太短,他要是死了,你说不定会很难过,换一个吧。”
江浪乐到不行。
沈初雪买了许多布料,不知道从哪学的做衣裳,隔三差五就给他们做新衣裳。
丫丫有,修竹也有。
但大多数都是做给江浪的。
时而是绣着浪花的浅蓝色圆领袍,时而又是件素净的长袍。
每一件都很适合江浪。
有一段时间,江浪的新衣裳多到一个月下来都不带重样的。
每次,沈初雪就看着江浪换上他做的新衣裳出门去跟凤易踏青游玩。
凤易总会在家门口等着江浪。
看到江浪出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一亮,然后红着脸夸江浪好看。
江浪笑得明朗。
然后,他们二人一块离去。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沈初雪从未阻拦。
闵修竹走了出来,无奈地看着神色黯然的沈初雪,不由道,“师父,您这是何苦呢?”
沈初雪眼里如死水一般波澜无惊,他抠着手腕上刚刚结痂的疤,把痂抠破,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袍袖。
他轻声道,“他最近很开心,我希望他可以更开心。”
江浪玩到傍晚才回来。
闵修竹给江浪温了爱吃的桂花蜜藕。
江浪立马高兴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就要吃。
闵修竹在一旁坐下,给江浪倒了一杯温水,推到江浪面前,温柔询问,“江浪哥,你和凤先生在一起了?”
江浪咬着桂花蜜藕,腮帮子鼓鼓囊囊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我们只是兴致相投而已。”
兴致相投,但不一定要在一起的。
闵修竹眨了眨眼,问,“那江浪哥你是喜欢凤先生?”
“喜欢啊。”
江浪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挺好看的。”
闵修竹又问,“那师父呢?”
江浪却是一怔,好半晌才道,“沈初雪只是朋友。”
第213章 早知当初就该杀了他
是啊对江浪而言,喜欢沈初雪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而现在,沈初雪不过是朋友。
江浪和凤易就这样来往了一个月,凤易辞去了先生的工作,准备上京赶考了。
离开那天,凤易对江浪道,“等我考取功名回来,我就……”
江浪笑着打断,“不必找我。”
凤易一愣,江浪真心诚意地祝福道,“祝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凤易终究是明白了什么,他温和地笑了笑,“好,也祝你以后岁纳永康,遇上良人。”
江浪没有再说什么,他目送着凤易离开。
等他送完人,欢欢喜喜地回了家,却迎上闵修竹牵着丫丫的手站在家里担忧地望着他。
沈初雪还在一旁沉默不语。
江浪正纳闷,丫丫走了过来,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他,仰起小脸,瓮声瓮气地对他道,“浪哥哥,不要难过,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
江浪一头雾水,“我为什么会难过?”
闵修竹抿了抿唇,解释,“凤先生此番上京赶考,恐怕你们二人会断了联系吧?江浪哥你又挺喜欢凤先生的,所以我们想着,你会不会难过……”
闻言,江浪哈哈大笑起来,“可我这段时间过的很开心啊,更何况他又不是死了,他是去考取功名了,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难过? ”闵修竹一怔。
江浪完全不在意,他笑着朝丫丫伸出手去, “丫丫,走,我们去院子里放纸鸢。”
丫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江浪笑,她也开心了起来,一大一小就高高兴兴地手牵手去后院玩了。
看着那一大一小欢脱着离开的背影,闵修竹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对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沈初雪道, “师父,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顿了顿,他又道,“也不用去把凤易绑回来了。”是的,没错。
当沈初雪得知凤易要上京赶考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庆幸,而是打算把凤易绑回来,让凤易永远留在江浪身边。
比起庆幸凤离开。
沈初雪更担心江浪会难过。
只见沈初雪用力攥拳,太过用力,腕上伤口生生裂开,他目光冷冽,低声道,“果然是凡人,目光短浅,区区功名怎么比得上江浪?”
“是我看走了眼,他与江浪并不般配。”
言罢,沈初雪眼神冷了下去,阴冷的狠色在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流转,“还以为他能有些用处,看来不过如此,早知当初就该杀了他……”
淡不可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闵修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师父,您方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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