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欢” 这个词,就像是突然又剧烈的一道白光,在敞开窗的人面前乍然闪过去,带来暂时的失明和恍惚,而后又渐渐地被平静的黑暗取代。
徐致远的思维停了一瞬,理智为其重新拉鸣,并告诉他,这个 “喜欢” 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徐致远就在那个平凡的霎那,赶紧给自己的心壁抹了层沙石水泥。
暗恋原是心脏的卧底,会叫人变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只是这思虑发生在瞬间,俞尧并未察觉徐致远的神色变化,他说完就像平时一样顺势去摸他的头,但是徐致远却躲过去了。
“…… 小叔叔,男大摸不得头,” 徐致远沉闷道,“我又不是小孩了。”
俞尧举在半空的手停了一下,手指稍稍蜷缩,又收了回来。他道:“哦…… 好。”
徐致远很快就把果肉啃完,抱着自己的书和笔记上楼了,留下一句:“那个…… 我在外面和别人吃饭了,晚饭不用等我。”
没等俞尧回应,徐致远就关上门了。
……
这期间的学生活动在淮市政府眼里像是聒噪的蛙叫,吵得他们夏秋两季不得安生,假期时间,学生活动应说与鸣蛙一起冬眠,但临近年关,一场朗诵会又办起来了。
岳剪柳一直对那场交流会耿耿于怀,也不知动用了什么途径,把之前活动的场所大礼堂给借来了,不过借用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同时间开始,同一个地点——岳剪柳像是要与那洋人小姐的偏见公开叫板似的。朗诵会的名字叫做 “我魂”,选取的古诗词以及学生原创诗文,字里行间写得皆是他们同胞的民族魂魄。
徐致远送笔记时被邀去参加,坐在台下听了一上午的慷慨激昂和掌声雷动。他的反响并不大,在最靠边的座位里坐着,与这氛围有些格格不入,身上唯一能和这场面相衬的就只有长衫和圆框眼镜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徐致远老是觉得穿这一身来听些古文的句读和韵脚才算有仪式感。
但徐致远还是认真听完了。
他也看到了些熟悉的面孔,夏恩和吴桐秋,夏恩是个热情又积极的观众,但吴桐秋如平常一样,脸上没有波澜起伏,冷静得像春意刚融开的水。
等散场的时候,口干舌燥的岳剪柳还没顾得上喝水,就和同行的几位同学开始辩论。
徐致远和几个拿着纸笔的记者在旁听了一会儿。争论的好像是开幕词的某些用典存在异议,她说同窗用意不精,同窗说她吹毛求疵。
好一会儿岳剪柳才想起来徐致远还在场,连忙和他道歉。徐致远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笑道:“剪柳你真的是…… 对文字的痴迷算是到了一种境界。”
“可不是嘛,” 那被她驳斥的同窗看起来像是平时就一起吵吵闹闹的朋友,粗着脖子调侃道,“她以后是要嫁给四库全书的!”
四周有一阵笑声,岳剪柳嗔他转移话题。在笑语声中,半窍不通的徐致远知趣地先走了。
结果后脚刚迈出去,就撞见了自己的母亲。
徐致远打量了她一圈,皱眉问:“妈,你怎么来了。”
“既明不是在这里办学生活动吗。有同事过来做记录和采访,我也顺道来看看。” 李安荣道。
徐致远觉得能让他妈拔冗来这里的原因肯定不止这个,果然,她紧接着又笑道:“顺便也看看你和剪柳。”
“操心太多容易长皱纹,” 徐致远冷漠地说道,“你就想吧。”
徐太太皱眉道:“你这兔崽子……”
正说着,徐致远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那方向望去,果真见到不远的拐弯处出现的冬以柏,正冷幽幽地盯着他们看。
徐致远心中预感不详,刚伸手去赶着李安荣快走,就听见冬以柏拉着长腔叫了一声:“喂,那个…… 徐明志。”
听到这字正腔圆的 “徐明志” 三个字,李安荣四周望了一下:“?”
冬以柏好像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踢着石子走过来,朝李安荣敷衍了一下礼仪,叫了声阿姨好,然后别扭道:“徐明志,你过来…… 我找你有点事。”
徐致远闭上眼睛:“……”
第34章 和鸣
徐致远走过去的时候,强忍住就在嘴边的脏话,在李安荣的注视之下,随着冬以柏弯弯绕绕地走去了一个角落。
他以为这小子是来报复自己的,也不急着跑,而是一直留意着四周的人群。同时不紧不慢地卷了一下袖子,打算把存的余火一朝在此发完。
直到他停下来,徐致远才沉着声音问:“怎么了。”
冬以柏也不废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叠了两叠的信纸,边角皱皱巴巴的,看样子是捂了很久。
“你把这个给姓俞的。”
徐致远低头看着那信纸,掀了他一眼,眼神凛冽地说:“给谁?”
“给俞尧。”
徐致远没有去接,而是道:“重新说一遍。”
“……”
是冬以柏先有求于人,只好拧着脾气地说了声:“你把这个给…… 俞老师。”
徐致远这才接过那信纸来,正奇怪着是什么事让这少爷屈尊降贵地找自己来了,皱着眉展开纸张,但被冬以柏抓住了手腕,他说道:“这是给俞尧的,你不能看。”
徐致远盯着他,露出个友善的微笑来,把这东西放起来,道:“好吧,我尊重冬少爷。”
冬以柏另一只揣在口袋里的手捏着银元,听到这句时,手指暗暗地蜷缩起来。大概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地就让徐明志答应帮他,准备的 “贿赂” 全无用途了。
他左右望了一下,松开徐致远的手,别扭地感谢道:“…… 你弟是个混球,但你比他强多了。”
“……” 徐致远舔了舔后槽的牙齿,理智在他脑袋里敲木鱼,告诫自己 “人能百忍自无忧”。
于是他伸出手来往他头上狠狠地摸了一把,一字一顿地说道:“冬少爷要学着与人为善,不要总是盯着别人的不是。”
冬以柏被他这一巴掌抹懵了,呆愣好一会儿才火冒三丈道:“你…… 我爹都不敢摸我头!”
徐致远举起他的信纸,笑道:“就当是报酬,我可不喜欢白帮别人。”
“……” 冬以柏硬生生地憋回去了一口气,说道,“你果然跟你弟一样混球。”
徐致远哈哈笑了几声,转身走开时,冬以柏在他身后吆喝着提醒:“你别忘了给,不准看记住了吗?”
徐致远前脚点头答应,后脚走出他的视线,躲到店家门口竖的招牌后,把伪装的笑容掖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就把信纸展开了。
徐致远开面一声 “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这字真漂亮。”
漂亮程度与他本人字迹不相上下。
他研读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一封道歉信,主要内容是上次雇人拦俞尧一事被他哥给抓包了,并捅到了他父亲那里,冬建树勃然大怒,让这逆子道歉,于是这封信便诞生了。
其态度 “恳切真挚”,以徐致远的水平都能在每两行里挑出一个错别字来。
尤其最后一句,为整篇书信的点睛之笔:“今天晚上我父亲会打电话给你,你一定要记得跟他说我已经和你道歉了,为人师表,赖账可耻。冬以柏致上。”
“这孙子……” 徐致远看着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他的小叔叔怎么想的,当老师也不预备着打手板的戒尺。他哪怕是平时稍微凶一点,也不至于学生像现在这样都不怕他。
不过他还是把这信团了团,拿回家去了。
家里空着没人,徐致远想起自己的母亲还在大礼堂看岳剪柳没有回来。而今天又是跟庸医约定好一起吃饭的日子,小叔叔大概是早早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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