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对那女人说:“烧了这屋我比你还急呢!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要钱也得有命花啊!”
女人满面仓惶地抬头,崩溃哭道:“我全身家当都在里面了!烧光了我该怎么办啊!!”
这女人就住在乔以棠楼下,陆景昨天还看到她在过道的煤气灶上炒菜做饭。
租住在这片区的人,大家都半斤八两,没有谁比谁要惨一点。
浓烟滚滚,陆景捂着鼻子把乔以棠推到边上去,“你屋里有什么重要物品吗?”
乔以棠看着他,深邃的眉目在红艳艳的火光下光影分明。
“说啊!发什么呆呢?”陆景催促。
乔以棠垂下眼,睫毛在火光忽闪中落下了浅浅的阴影,“就一些书和衣服,证件和银行卡都在身上。”
本来就是浮萍似的四处飘零,身无长物,当初方舟凛赶人,他也是一人一包转身就走,现在不过是少了个包罢了。
乔以棠神色分明古井无波,陆景的心却莫名抽了一下。
乔以棠下车前脱了西装外套,现在身上就穿着衬衫和马甲,刚才下车跑得急,袖子被他卷到了小臂上,夜里降了温,十二月的寒风一吹,鼻子就红了——跟受了委屈刚哭过的小崽子似的。
这孩子太懂事了,一直到现在都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同龄人们都在父母庇护下顺遂成长,每天最烦的是父母嗑叨,最愁是零花钱不够花,一张成绩单都足以造就山大的压力与抑郁。
乔以棠呢?自小失恃失怙,为了亲人辍学打工,好不容易有了继续读书的机会,却还得背井离乡,独自伶仃地漂泊在陌生的城市,现在连一瓦遮顶的地方都被烧了……
佛家讲究因果,陆景不禁心想,乔以棠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业,这辈子才得这般坎坷。
他比谁都懂事,命运却比谁都多舛。
很奇怪,就在不久前,陆景尚且无法对这种直逼生活的困顿产生共鸣,可现在,仿佛有光自九霄云外劈来,令他福至心灵地感悟出了这种时乖命蹇的无奈。
陆景张了张口,想安慰人可对方又没流露出半分的忧伤,于是只能说:“时间不早了,走吧,到我家应付一晚,其他事明天再说。”
说完伸手拉了人就走,乔以棠跟在他后面趔趄了两步,“我跟房东说一声!”
陆景头也不回,“跟我走就是了!”
跟小陆总在一起,还用担心手尾没人收?
把人带出关场,陆景一上车就通知助理过来跟进这事。
把老板安排去听歌剧以为能在家好好享受周末晚的沈助理:“……”万恶的资本家!
这是乔以棠第二次跟陆景回家。
依然是华美宽敞的屋子,还有活泼漂亮的拉斐尔。
在火灾现场兜了一圈,身上都是烟火味,陆景进门就直奔浴室。
拉斐尔一个劲儿耸着狗鼻子往乔以棠身边拱,很快认出了这位大兄弟,上次乔以棠给陆景做早餐,随手喂了它,有奶就是娘的傻狗当下就兴奋了,欢快地摇着尾巴缠着人不放。
乔以棠走两步就被绊得不行,只能弯下腰来跟狗大眼瞪小眼,“你又饿了?”
拉斐尔:“汪!”
乔以棠干脆坐到了地板上,“就你一只狗在家吗?”
乔以棠在乡下老家也养过狗,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揪上一根狗尾巴草蹲在门口逗狗子玩,那狗当然比不上拉斐尔金贵,就是农村里最常见的土狗,被乔爷爷抱回家时都还没睁眼,又奶又萌,乔以棠每天出门上学,它就一路跟着打转,直到乔爷爷喊,它才一步三回头地折返回屋。
一人一狗面对面坐在地上似模似样地你问我答,陆景擦着头发下楼,就看到乔以棠十分难得地笑眯了眼。
陆景给乔以棠带了换洗的衣服下来,朝他招了招手,结果拉斐尔先冲过来了。
“站住!我喊你了吗就知道瞎冲!”陆景指着拉斐尔虚张声势地喊。
狗子仗着物种差异无视掉主人的命令,顶着脑袋殷勤地蹭来蹭去。
陆景被拱得一个踉跄,佯怒道:“好大的狗胆啊你!不听话了是吧?”
“汪!”拉斐尔蹲在地上冲他吐舌头,自带上扬的狗嘴拟出十分美好的笑容。
这位也是个祖宗!
陆祖宗拿他家狗祖宗没辙,把衣服扔给乔以棠:“先去洗澡,今晚就睡——”
“二楼沙发我知道!”乔以棠飞快接道。
陆景一愣,随即笑了,“这回不睡沙发了,洗完上三楼,左手边第二间房。”
为了应付陆太太而收拾出来的侧卧,还真派上用场了。
就是没有套间,乔以棠只得去二楼起居室冲澡。
陆景给他拿的是一套薄款棉睡衣,上衣还好,衣袖堪堪到手腕,裤子嘛就短了些,裤腿半长不短地吊在脚脖子上,乔以棠干脆把裤腿往上折了两折,当七分睡裤穿。
屋里有室温自动调节,洗完澡出来,这样穿着刚刚好。
屋主陆景不见踪影,连带拉斐尔也没了动静,不知是被关回房了还是跟着陆景走了。
屋太大,找个人都跟捉迷藏似的。
三楼走廊上,壁灯洒下了柔和光晕,映出墙壁上的巨大油画,画里麦浪结穗,金色延绵,沿着走廊铺到了底,是一个半开放式的阳台,拽地的白纱窗帘被夜风吹得婆娑簌簌。
乔以棠很快找到陆景说的侧卧,里面的装饰承袭了走廊那种亲和柔腻的设计,只除了壁橱柜子衣架复杂了些、大大小小各式镜子有点儿多之外,其他还算正常。
就是床上有点乱……
乔以棠翻看床上那堆鼓包,全是被子和枕头,从松软舒服的鹅绒被到轻盈光滑的蚕丝被再到薄透的夏季空调被等应有尽有——陆少爷难得上心了一回,奈何受限于生活常识的短缺,不知给他配置什么寝具,索性一股脑全搬出来了。
不管这人做了多少令人动容的事,生活废柴人设坚决不倒。
乔以棠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从那堆被子枕头里随意抽出了一套,又把其余的整理好了搬到椅子上放好。
躺在床上将睡未睡之际,思及今天这一整天的行程,他只觉玄乎。
不管是陆景去给自己开家长会还是听了一场听不懂的歌剧再到出租屋被烧……
既新鲜,又无奈。
还有明天该怎么安排呢?原本周日他是一个白天的整班,现在屋烧了,他还得另外找地方落脚。
乔以棠独自在外久了,虽然大部分时候看似顽石般不解人情,但他不傻,尤其上次陆景指点过他之后,便把察言观色放在了心底。他懂得人皆耐心有限,世间的善意也并非无止境,所以总会自觉去避免麻烦别人。
陆景这屋装修精致,面积也够大,但上次过来时连个多余的侧卧都没,就足以看出屋主的作风了。
私人领域感极强,也无甚好客的热情。
所以还是得抓紧时间找房子。
他要求不高,新学期就可以申请宿舍了,关场城中村的自建房多,也接受短租期,价格和地段阶段是最合适的……
实在没办法就早点出门,赶在上班前去问问好了。
其他的都好办,校服可以买,试卷回学校找老师重新要新的就行,就是那些图书馆借来的书麻烦点……
如此想着,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乔以棠是被拉斐尔给活活压醒的,二十多公斤纯肉冲劲十足地冲上来,乔以棠差点当场去世。
“拉斐尔?”乔以棠一脸懵然地支起身子,被狗子用口水洗了一通脸,当下精神了。
“嗷~”狗子主动把脑袋钻到乔以棠胳膊下,营造被抱假象。
“你这是要取我命吧——”
乔以棠搂着它倒回床上,拉斐尔在他怀里打了个滚,跑到床下咬着被角往下扯——这傻狗分明是不肯让他继续躺尸!
“嗷~”
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时间,七点不到。
乔以棠伸手在它鼻子上一刮,“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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