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太在后边喊:“你上哪儿去?”
陆景人已到了走廊,“去你老公那儿!”
酒店顶层就住他们一家子,陆先生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这两夫妻做戏做足套,晚宴结束陆先生还得回陆太太那边。
陆景进去时,助理正帮陆先生校对晚宴致辞。
陆景把配饰盒递给生活助理,陆先生分神看了他一眼,“拿了什么?”
“领带、领带夹。”陆景简明扼要。
晚上六点,晚宴开始入场。
陆先生偕同陆太太率先进场,他胸前领带靛蓝,蓝钻夹饰低调含蓄,衬得陆太太白皙颈间一圈儿矢车菊蓝愈发色泽剔透,夫妻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陆景紧随其后,跟伺候皇上皇后的小太监似的,时不时得弯腰拎一下陆太太裙尾。
会场入口要走一段红毯,一家三口在中间停下,前方长枪短炮的闪光灯一阵噼啪,犹如巨星登场。
陆先生面露笑容,大方稳重,身侧妻子明艳动人、儿子高大帅气,更令他增添了几分成功人士的春风得意。
陆景虽身为非澜传媒太子爷,但基本不在娱乐圈露脸。
这圈子看着光鲜,却为众多骄矜而挑剔的艺术家们所不屑,底蕴与实力的缺失决定了大部分圈内人只能存活于快餐文化中,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
难得逮着活的陆大艺术家,现场娱记们差点疯了。
讲道理,小陆先生的颜在一众儿明星流量中很能打。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下,眉眼浓烈,轮廓完美,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往后梳起固定,鬓角落下几缕散发蜷勾着,典雅的金边镜框压在笔挺的鼻梁上,挡去眼底流转的几分轻佻,一条细细的金带子自耳后垂下,看起来禁欲又败类。
晚宴现场,圈内圈外前来捧场的大佬们来了一茬又一茬,非澜圈养了一帮小妖精,今晚简直乐坏了。
灯光下斑驳陆离的一张张面孔,明码标价的资源置换,寒暄与应酬带着赤果果的目的性与指向性,喧杂嚣乱得仿若菜市场……
就是传说中的萧家小姑娘不见踪影,教陆景松了口气。
陆景拿着香槟转了一会儿,看着满场摆盘精致却毫无灵魂的西餐冷盘兴趣缺缺。
本就挑三拣四难伺候,现在胃口还被乔以棠养得更叼了,小陆先生端着一脸性冷淡游走于红男绿女中,期间觥筹交错,群影幢幢。
“小陆先生。”一男的上前打招呼,眼尾描着细细的眼线,一身西装妥帖笔挺,布料贴着腰身勾出细腻的线条。
小陆总纡尊降贵地点了下头,高冷地转开了身。
没走两步,又被人拦下,这回是个大露背礼裙的姑娘,那张脸看着有点儿眼熟,大概没少在各大小屏幕上出现。
小陆总烦不胜烦,心道帅又没我帅,骚又没我骚,谁给你们的勇气往我跟前凑?看你们还不如蹲厨房门口看儿子煮宵夜!
他一路沿着餐桌挑挑拣拣,勉为其难地拿了点沙拉躲到了小阳台。
鱼子酱在银叉下拌开,糊着蔬菜杂粮坨成了一团,像身后宴会大厅那些绕不开的人情俗事,透支了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光影浮动间,他就像误陷暗流旋涡的鱼,名利场明明是生存腹地,可却令他困顿非常,他游弋着厌倦着挣扎着,唯独无法抽离。
还艺术家呢!
他嗤笑一声,自己听着都臊得慌。
哥特风的多利克柱雄达壮观,逆光落下浓重的阴影,陆景懒散地斜倚着,身形在海岛夜风中悄然隐没,偷来了半刻清净。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远在羊城的儿子发来消息,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元旦过后,自家小崽子经常会有诸如此类的嘘寒问暖,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虽然好像有哪儿不大对,但小陆爸爸不得不承认自己身心愉悦。
这算是亲子间互动成果彰显了罢!
陆景瞄了眼手边搁置的空盘,毫无偶像包袱地卖了个惨。
【主办方小气巴拉,只给冷盘不给热汤,想回家,想喝粥。】
太子爷流落灰暗角落卖惨求投喂,真给非澜那帮策划行政知道,估计两眼一翻能给厥过去。
小孩儿没令他失望,消息回得飞快:【今晚回来吗?我现在给你煮粥?】
小陆先生嘴角一勾,抱着手机哒哒哒码字:【明天回,今晚你一个人看家。】
想了想,不过瘾,恶趣味上头,继续追加:【晚上睡觉关好门窗,记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注意电源插座,气阀开关不要乱碰,乖乖听话,明天爸爸给你带礼物。】
乔以棠:【………………】
逗完小孩儿,心情舒畅不少。
陆景吁了口气,伸手爬过被风吹乱的头发,他侧着头,忽而眼角一动,视线里出现一对跌跌撞撞搂成一团的男女。
宴会开始不到一个钟,大部分人都还在兴头上,现场还有不少媒体记者,虽然都是友好单位,但架不住有人想钻空子搞大事,宾客们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家喻户晓,真要有些个迫不及待的,也决计不会往楼下野地里去,陆景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有多猴急才这般不拘小节。
双方搂没多久便分了开来,远处灯塔有照灯扫过,男人胸前蓝光折射一闪而逝。
陆景蓦地站直。
陆氏夫妇感情破裂已久,私底下各有各精彩,可屈于利益相关不得不在人前将伉俪情深一演到底——陆景以为他们至少能维持住表面的圆满。
陆邝生出身平常,早年自国企离职下海经商创业,而后与鮀城秦家独女喜结良缘,得外家助力,又凭借天生敏锐的时政直觉,事业一飞冲天,而后胃口大开,又反盯上外家产业,将其并了进肚。
陆太太秦妤婉受极宠爱天真烂漫了一辈子,未曾想过秦祖业差点会断送在自己手里,所幸昔日夫妻恩爱一场,名下倒也占了非澜不少份额,在竭力保下眷臻后,算与丈夫旗鼓相当。
陆先生强势自我,陆太太任性骄纵,陆景身为二人独子,脾性更是变本加厉。每次一家三口聚一屋,都跟五毒养蛊似的,争争吵吵事小,严重的试过两败俱伤双双入院。
这么多年来,他们就像范德华力的作用下的分子,离不开又合不来,只空余无尽的相互折磨……
每思及此,陆景心中总是郁结难解,万般牵扯源于名利,可真要耗上一辈子,值得吗?
灯光昏暗,照得酒店通往沙滩的小径影影绰绰,监控摄像头死角的棕榄树下,寂静令暗处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放大了数倍。
陆先生低沉的声音宛如平地惊雷,炸得陆景两耳轰鸣。
“……有事回去再说,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你别乱跑,仔细身体,别吹风受凉。”
女方的声音很轻,海风拂耳,有那么点儿柔声细语的意思,“那我等你,你少喝点儿。”
陆先生应了一声,陆景生平第一次知道亲爹能有如此温存的一面,“听话些,回去别喝咖啡了,让小琴热杯牛奶,我晚点过去,你不要强撑,累了先歇下。”
哒——
小牛皮牛津鞋踩上石径,惊动了棕榄树下的野鸳鸯,上一秒还难舍难分的二人如梦初醒,倏地分开。
陆景拽着领结,衣领凌乱,眯起双眼,轻佻地抬了抬下颌,“大庭广众的,不大适合吧?”
“不好好在里头待着,瞎跑什么!”陆先生面上微愠,训斥道。
在外彩旗飘飘是一回事,被亲儿子撞个正着就是另外一说了。
陆景拨了下头发,神色很冷,“不瞎跑,那岂不是错过了好戏?”
入鬓浓眉一扬,锋锐的眼尾自女人身上扫过。
红裙棕发,白肤大眼,很好,下午打过招呼,今晚总算是认识了。
陆邝生皱眉:“这里没你的事,快回去!”
海风拂面,树影婆娑。
陆景往地灯前一站,幽暗的灯光自下而上打亮了他半边身,光影交界处,他似笑非笑,“急什么啊,爸。”
那声“爸”愣是把陆邝生喊得额角青筋一跳。
红裙女子讷讷,默默后退半步。
陆邝生向前迈开一步,高大的身形将女人密不透风地掩住,“走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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