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清晨的暑气让吹了一夜空调的身子缓缓融化开来。他们没有着急忙活,只是朝着他们熟悉的华山花园走去。
华山医院里有很多颇具年代感的老建筑,最著名的是那一幢古典主义风格的红色老楼,曾经的“中国红十字会总医院”。
两个人远远看着面前红色的墙砖,那坚实的砖木结构下,是一个世纪的漫长风雨,和无数人的命运跌宕。
或许是因为这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两个人路过墙根下的步伐都下意识放得很轻,直到完全走过红楼,来到了面前的花园,他们才不由地松了口气——豁然开朗。
这座花园始建于清末民初,是当年的一处姓周人家的私家花园。花园是典型的中式风格,涓涓细流、嘤嘤鸟啼,老树参天,山石勾连。相传,这座花园是主人专建给自家体弱的女儿养病的静谧处,但建成不久,周小姐便香消玉殒,叫人惋惜。
传说,周小姐的尸骨就葬在了这座花园中,第一次听说时,燕鸥多少还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但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光顾过太多次,他居然在这淡淡的悲凉中,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亲切来。
他抬起相机,想再在这熟悉的景致里换出几张好照片来,但这回,似乎是心中所想所虑太多,他竟很难静下心来,用他那精于计算的法子去设计构图、调整光线。
燕鸥又试着抬起手,好不容易固定好镜头,却始终找不到摁下快门的那一刹那。
大概是看出来了燕鸥的状态不佳,季南风轻轻凑到他的镜头前:“崽崽,教教我怎么拍照片吧?”
那股淡淡的清香让燕鸥浮躁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愣了愣,有些恍惚地看向季南风。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燕鸥甚至觉得季南风是个原始人。他似乎总是和电子设备不相兼容,按键稍微多点的东西他就很难用得上手,就连最常用的智能手机,他也只会最基础的接打电话、收发信息。
因此,燕鸥从没想过要教季南风用相机,这人也从没有表达过任何对摄影方面的兴趣,这回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难免让燕鸥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看着季南风伸手的动作,燕鸥还是下意识地把相机递到了他的手里,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人是真打算学了。
季南风修长的手指托住相机机身的时候,燕鸥总害怕这分量不轻的大家伙会把他漂亮纤细的手指压坏了,所以动作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等季南风宣布做好准备之后,燕鸥开始从最基础的相机构造讲解起:
“这是快门,这是光圈,这个是取景器……”
往常的时候,季南风在艺术上总是担任指导者、讲授者的角色,像这样乖乖地听着自己讲解基础知识,还实属罕见。
看着他一脸认真学习的样子,燕鸥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和他料想的一样,季南风的悟性不差,教会了他基本的操作之后,这人也能在自己的帮助下,拍出一些周围的景色来。
虽然从专业角度上来说,季南风拍出来的照片有很多的不足,但这人对美浑然天成的洞察力,让他拍出来的每张照片都有着让人惊喜的魔力——
树干上满溢出来的晶莹的树胶,地上堆叠交叉的树影,湖中粼粼的光斑……在取景和构图方面,他是有着绝对的专业性的。
燕鸥惊喜地翻着他拍出来的照片,开玩笑道:“看样子再教下去,你就要抢我饭碗啦。”
季南风却也只是笑了笑,就摆手让他站远些。
燕鸥偏偏头,也没多问,就走到了他手指的方向,背朝碧水,身倚红栏。
抬头看向季南风的一瞬间,那人也抬起手,对着他摁下快门。
这是他为燕鸥拍下的第一张照片。
——我哪是想拍什么春花秋月,我想要的,仅仅只有留下你。
第14章 夏山如碧14
燕鸥没想到季南风是要拍自己,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笑起来。
季南风很会抓时机,再次按下快门,将他的笑容一并存在了相机里。
燕鸥迫不及待地飞过来看季南风的作品,那人腼腆地笑了笑,把相机递到他的面前:“拍得不好,但你很好看。”
和日常相处中的内敛不同,季南风表达爱意的时候,总是直白又热烈,叫燕鸥这样没脸没皮的家伙都听得耳朵发烫。
他红着脸嘿嘿笑了两声凑过去,看到照片的时候也下意识愣了愣——
季南风说得没错,这张照片里的自己确实很好看。因为刚刚接触摄影,他还不太会调整光圈,对焦也有一点模糊,但正是这样无意造成的不完美,反倒是让这张照片多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照片里,明媚的阳光使得画面有些轻微过曝,就像是照片外拿着相机的人,用上帝的画笔轻轻在他的脸上涂抹了一下,将他微微融化在身后的景色之中。
这是一张耀眼的照片,不论是倾洒的阳光还是自然的笑容,都让人恍惚难以分清,到底是天光照亮了他,还是他带来了这道天光。
“可以把这张照片洗出来吗?”燕鸥问道,“我想珍藏,现在就想。”
这样的要求,季南风自然不可能拒绝,两个人立刻动身去了最近的一家照相馆。
燕鸥洗出来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季南风拍的自己,一张是今天早上自己拍的季南风。
拿到照片之后,燕鸥找老板借了一支笔,便在照片的反面写起来。
他在自己的那张照片背后写着:“照片里的帅哥叫燕鸥,照照镜子,就是你自己,这是你有头发的时候的样子。”
接着又再季南风的照片上写下:“这是燕鸥的老婆,季南风,全世界最好的男人,请一定要爱他。”
季南风站在一旁看笑了,但想明白他在做什么之后,便又觉得鼻子一酸——
手术的后遗症里有可能失忆这一条,他这样写,无非也就是怕自己醒来之后,记不起最该珍视的东西。
盖好笔帽之后,燕鸥回头看了一眼季南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嘿嘿,有备无患,就像旅游带了药就用不上,我做了准备,就不会有用到的时候。”
“对。”季南风想了想,又拿来那支笔,在每张照片上画了一张小燕鸥和小企鹅亲亲的卡通画——
这是他们俩给自己设计的卡通形象,燕鸥的是和他同名的北极旅鸟,季南风是一只圆圆的小企鹅。北极燕鸥和南极企鹅在地球的两端,寓意着即便跨越最远的距离,也无法阻止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
季南风画完,又在旁边打了个箭头写道:“燕鸥的老婆画的!”
燕鸥看得直乐——毕竟平时季南风都是看自己耍宝的那一个,真的很少能看到他这么可爱。
因为这两张宝贝照片,燕鸥走出照相馆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就连来到理发店门口的时候,都没有料想中的那么痛苦了。
但等他推开门,正巧迎面撞见一声嚎哭时,他的心还是下意识地紧了起来。
坐在店中央椅子上的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估计跟他是差不多的情况、两人进门时,她的一半头发已经在嗡嗡的电推子声中落到了地上,另一半长到了腰际,柔柔顺顺、乌黑发亮,一看就是平时被护理得很好。
但只是两人眨了眼的功夫,那漂亮的一半也顷刻间落了地,就像是飘零的花瓣一般,落了地就瞬间枯萎了。
一旁站着抹眼泪的,大概是女孩的母亲,她手里拿了一顶针织帽,想走过去给女儿戴上,小女孩儿却直接从座椅上跳下去,一边嚎哭着,一边从面前的那面镜子前逃离。
疾病就是这么残忍,就连少女最微不足道的爱美的心,都要一并给摧毁了。
两个人看到这一幕,都不免陷入一阵苦闷的心酸里。但片刻后,燕鸥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气势磅礴地问道:“老板,这边有适合我的假发吗?爷要剃度了,给爷整个帅炸天际的!”
燕鸥性格好,跟谁都能聊得来。老板估计也被刚刚的事情压得难受,难得遇到个这么阳光灿烂的,立刻拿出来了十二分的热情:“小哥这么帅气,路边随便薅两根草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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