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风跟他道了晚安,看着手机屏保上他们的合照,也就这样安稳地闭上眼——
在经历了足够充分的准备之后,事情本身似乎反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二天一早,季南风便从家里出发,出发前,他惯例打了个视频给燕鸥,没想到这家伙却直接挂断,用电话打了回来。
“裸着呢!刚准备洗个澡!”燕鸥轻松的声音让他放下了顾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季南风弯起眼,拿着电话、提着包走向车库:“还跟我见外啊?”
“……我怕数据泄露!”燕鸥唔哝了一句,“好啦,我去洗了!老婆画展加油啊!”
加油得十分草率,仿佛画展本身不如洗澡重要。季南风倒不介意,只笑道:“好,崽崽洗澡也加油。”
那边挂了电话,季南风看着手机页面许久,才抬起头——总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大概因为燕鸥过于随便的态度,季南风积攒起来厚厚的一层紧张也跟着消散了。
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展馆坐着准备,直到看到逐渐簇拥起来的人群、看到渐渐排起长龙的媒体,看见忙里忙外的工作人员,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站在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舞台上——
拿得出手的画作、足够档次的展馆、差强人意的布局,还有稍稍差些火候的介绍文案……
这场梦没有预想中的那等完美无缺,但也绝对能叫人满意——
28岁,第十场个展,轰动行业内外,国际著名画廊主亲临现场。
开幕式上,季南风在一片刺目的闪光灯中走向主展厅的中央。他看着台下的贵宾与媒体,看着那些在业内叱咤风云的人物为了自己的画作齐聚一堂,恍然感到一阵不真实。
居然就这样来了。季南风的心情平静无比,甚至有一些淡淡的失落。他想,这里真就少了一个必须要在的人,那个能赋予这一切无上价值的人。
他看着主持人把话筒交到自己的手中,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发言稿,还是打起了精神——即便他没有来,也是要回看自己的录像的,这是他们一起灌溉的一场梦,他必须要让它闪烁出最美的光彩。
“各位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大家好!”
一片掌声雷动,季南风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发言。他感谢了来宾、介绍了这次画展的主题、阐述了自己的作画理念与思路……
涉及专业性的内容,总是内行人听门道,外行人凑热闹。但他手中是燕鸥为他修改的发言稿,语言风格非常亲民,专业内容深入浅出,连不懂行的朋友们也听得头头是道。
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大家又一阵真情实感的掌声。季南风却笑了笑,把手稿叠好,说:“刚才那些掌声,应当送给我的爱人。我要在这里向各位坦白,刚才反向热烈的发言,都是我的爱人逐字逐句帮我修改、排练的结果。”
底下有人传来一声惊呼,让他说说关于爱人的事,季南风这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开始即兴发言了。
这是他不擅长的东西,但关乎于燕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了——
关于燕鸥的才华、关于燕鸥对艺术的见解,关于燕鸥对自己的帮助……他手里没有一字一句,却也当着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个镜头的面娓娓道来。
季南风口中的燕鸥实在太有魅力,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位画展背后的幕后英雄起了兴趣,便也免不了有人发问:“那他今天来了吗?”
“……”季南风知道这个问题跑不了,但他开口的时候,依旧觉得整个心里都是苦的,“……很遗憾的是,爱人最近身体抱恙,正在上海休养。”
台下一阵惋惜声。
“真是可惜啊。”最前排,加斯顿的画廊主从主办方那里听说了燕鸥的事情,遗憾地连连摇头,“真是一对有趣的年轻人,可惜上帝对他们太过残酷……”
季南风站在一片叹惋声中,心碎不已——他真的太想燕鸥能来,这里不只是他自己的画展,也是燕鸥闪闪发光的舞台。
他不需要燕鸥旁观他的荣耀与光彩,倘若燕鸥能站在这里,他本就是一束夺目的光。
他要是能来就好了。
正当他带着这个念头,准备在遗憾声中结束这场开幕式时,大厅的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串焦急的脚步声。
有人下意识回头,季南风站在高处,刚好能看得到。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季南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展厅的尽头,老赵和徐敏推着一架轮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在帮忙,而轮椅上,是身着西装、戴好假发、眼里带着光亮的燕鸥。
联想到他不久前的所作所为,季南风并不算特别意外,甚至有几分无奈,但真的对上那人目光的一瞬间,他只是觉得心中那打成死结的遗憾,终于解开了。
看得出来,这一行人想要低调入场,但是季南风的目光早已经牵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轮椅停在了观众席的末尾,他的背后,是季南风历时近半年创作出的巨幅画作,也是本次画展的主题——《飞鸟乘风》。
画面上,无数神态各异的飞鸟汇成了一双巨大的翅膀,从燕鸥的脊背生出,够向了广阔的苍穹。
季南风隔着茫茫人海与他相望,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终于笑起来——
“他来了。”
第25章 夏山如碧25
燕鸥被老赵一路颠簸推到美术馆的时候, 差点儿没忍住吐出来——这次倒不是因为脑子里的毛病,是硬生生被那家伙颠晕了车。
但看到那黑压压的一群人望向自己的时候,他还是坚强地憋住了——莫非是自己进来的动静太大, 吵着他们了?
燕鸥刚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就听见一旁的老赵和徐敏叉着老腰、背靠背瘫坐下来。
“宝儿……赶、赶上了吗?”“不知道……靠……累死我了……”
安静的场馆里回荡着两个人奇形怪状的喘息, 被夹在中间的燕鸥低下了头,在齐刷刷扫视来叫人社死的目光中, 默默地脚趾抠地。
……大爷的。燕鸥在心里骂道, 天知道他真的打算低调潜入、默默看完整场开幕式的,没想到这一来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成了全场焦点。
真是太对不起季南风了。
和他预料的一样, 周围很快以他们为中心, 响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燕鸥悄咪咪抬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季南风笑盈盈地朝自己望过来。
离得太远,燕鸥分不清他眼里的笑意究竟有哪些成分,他想起来昨天这人还叮嘱自己不要乱出门, 忽然觉得脖子一凉, 打了个爬满全身的冷颤。
他刚要把头再埋回去,就听见不远处有人说:“是他吗?”
台上的季南风带着笑意答道:“对。”
还没等燕鸥反应过来, 整个展厅忽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还有真情实感的欢呼和尖叫。
燕鸥陪季南风参加过很多画展开幕式, 从没见过这样热闹轻松的阵仗——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和观众零距离互动的明星演唱会, 大家彼此之间离得很近,每个人都在认真倾听对方口中的故事。
正在自己恍惚的时候, 季南风在一声欢呼中走下台, 大家不约而同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从展厅的这一头连到那一头,从季南风的脚下连到燕鸥的眼前。
见过大世面的燕鸥似乎明白了过来, 他调整好坐姿,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季南风走到自己的面前。
那人的脚下似乎带着清风,只让整个展厅都爽朗起来。季南风在他的面前驻足,牵起他的手,用只有他们可以听到的温柔的声音,轻轻附在他的耳边说:“我刚刚正跟他们介绍你,你就来了。”
难怪大家这么大的反应,燕鸥闻言,也弯起眸子小声调侃起来:“季老师,我记得发言稿里没有这一项吧?”
季南风笑道:“是我自作主张了,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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