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蹙的眉头也纾解开来。
看着燕鸥渐渐合上眼,季南风终于松了口气,还没等他胡思乱想,就听那人轻轻开口道:
“老婆,今天我真的超级开心、超级幸福……”
就算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完,就算大半夜的胃疼到送进急诊,但依旧不能减轻分毫属于他的精彩、畅快。
“老婆,我真的很感谢你。”燕鸥把头埋进他的掌心,“今天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快乐的人了。”
他在努力让自己不要自责,季南风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但也能看得出来,他没有撒谎——他今天是真的很开心。
“能给你带来快乐,是我的荣幸。”季南风呢喃着,看着窗外的夜色。
燕鸥睡着了,他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悄然孤寂了下去。
本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燕鸥吐一夜,挂瓶水,睡一觉醒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但第二天他又发起了高烧,全身难受得不得了,本来止住的胃疼又悄悄冒了头。
大清早,医生过来了解他患癌的情况,刚一开口,燕鸥的情绪就开始走向坍塌。
“医生……我不想治癌了……”他的嗓子紧绷着,只能挤出一丝微弱的气音抵抗,“我现在就想把症状止住……其他的不想了……”
他想到了之前在上海的化疗,想到那药物把他浑身上下几乎都全部击垮碾碎,想到被囚禁在病房里的那些日日夜夜,莫大的恐惧漫溉而来,让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把季南风拉到一边。
燕鸥紧张地蜷成一团,竖起耳朵听他们的交谈,隐隐约约只听到季南风说:“暂时不看了……”
他便彻底放下心来。
医生回来的时候,还是安排给他抽血做了个化验,主要是要排除食物中毒或者是其他病毒引发的感染。
只要不再窥探他的脑袋,燕鸥便没有太大的危机感。他像一只蜷缩在温暖怀抱中的幼兽,感受着来自季南风温暖。虽然他好像也渐渐闻不到季南风身上淡淡的香味了,但是那人的气息抚在他的耳侧,依旧是让他最安心最熟悉的感觉。
抽血结果还算令人满意,燕鸥没有其他的感染,大概率是因为之前化疗导致免疫力低下,再加上水土不服,身体一下子做出了应激反应,住院两三天调整过来,估计就能恢复正常了。
听到没有大碍,燕鸥和季南风都松了口气。但很难想象,“水土不服”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可早早就走遍了大江南北,一直追着太阳走遍世界,他以为自己是擅长奔波的,却不想,被这一方水土拒之门外。
“哦,老婆,My wife!”燕鸥深吸一口气,用舞台剧一样夸张的语气感慨道,“我以为我会飞翔!没想到只是一只折翼的天使!”
季南风被他的苦中作乐逗笑了,也跟着他的腔调道:“Oh!My angle!你不是折了翼!你只是飞累了,翅膀也要休息一下!”
燕鸥听了,伸出手掌扑棱扑棱小小扇了两下,假装在挥动翅膀,一边笑着,一边疲惫道:“收到,翅膀说他知道了!”
止疼药会提高颅压,对燕鸥很不友好,所以胃疼就只能生忍着。
又开始了什么都不能吃,吃一点吐一天的环节,虚脱但又疼得睡不着,没有能量输入浑身也没力气,又好几回,燕鸥怀疑自己撑不下去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到底还是觉得遗憾,没走到北极,没拍到燕鸥——就像是故意针对自己一般,他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
好在一些药物和电解质终于慢慢起到了效果,折腾了接近二十四小时之后,燕鸥的情况终于又有了明显的改善。
但这回,他的意志力又被消磨了太多。之前那些或是盲目、或是假装出来的乐观,也终于没了踪影。
夜里,季南风拿毛巾给他擦汗,又不厌其烦帮他拍背、暖胃。他乖乖地缩在病床上,像之前住院时的那样,一声不吭地看着外面属于南半球的月亮。
他到处奔走,四海为家,根本没有什么思乡的概念,但是看着那朦朦胧胧的月色,他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身体虚弱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复杂的思考能力,他只知道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群白色的身影在汪洋的冰川间遨游飞行。
好几次睡梦被打断,燕鸥终于忍不住问:“老婆,燕鸥什么时候来?”
北半球的冬日,北极燕鸥迁徙到了温暖的南方,一直到天气回暖,才会启程回到北极。
季南风也一直在等。他特意加了很多北极燕鸥的观鸟群,每天蹲着一手的消息,只是希望他们能早日相约北极,不要给燕鸥留下莫大的遗憾。
但是冬天还没结束,北极燕鸥还没有出发。
季南风熄灭手机,只轻轻对着燕鸥说:
“等到春天,燕鸥就启程了。”
第72章 冬山如睡72
“春天什么时候来?我觉得有点等不及了。”燕鸥玩着季南风的手指, 有些不甘心地呢喃着。
季南风怕他伤心,可又确实没有让春天尽快到来的魔力,便只能安慰他说:“就快来了, 马上就能等到了, 小燕子马上就要飞回来了。”
燕鸥便只能看着梦里的鸟儿成群结队地越过远洋, 掠过郁郁葱葱的草地,落在他的镜头里, 停在他的心尖上。
燕鸥又稀里糊涂发了一天低烧,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被医生无病释放了。
这一回生病狠狠伤到了他的元气, 也大煞了他的精神, 出院的路上, 他似乎不如之前那般雀跃了,眼里也看不到多少喜悦和期待,一副萎靡的样子, 叫季南风看得伤心。
他想对燕鸥说, 实在飞累了就停下来吧。我们可以在新西兰的乡野租一间小屋,门口就是大片大片的青草和自由自在的牛羊, 我们可以悠闲地睡到自然醒,然后我端着画架画这天地, 你就举着相机拍着鸟兽。每当你累的时候, 我们不用舟车劳顿,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状态好起来, 我便开着车, 带你到附近的牧场溜达,观赏这片南半球土地的角角落落。
季南风忍不住心想, 如果这人能就这样安稳下来,不再折腾自己的身体该有多好,好好地接受治疗,或许还能更长久地留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开口对他说,北极就算了,我们在这里也可以很好。可这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忽然开口对他说:“老婆,你有空跟我多说说吧……”
“嗯?”季南风有些没反应过来,问道,“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玩,想听你讲童话一样的美景,我想知道北极燕鸥现在到哪里了,我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北极……”燕鸥越说越小声,最后叹了口气,不得已承认道,“老婆,多跟我讲讲吧,我怕我一不小心,就忘记自己有多想继续走下去了……”
听到这里,季南风的鼻子一酸,眼眶也湿热起来——没有什么,是比禁止鸟儿飞行更残忍的事情了。
回去的路上,季南风始终克制着情绪,用尽可能轻松的口吻,跟他讲着他想听到的话:
“崽崽呀,你想看萤火虫吗?怀卡托有一个怀托摩溶洞,里面住着很多很多萤火虫,和我们之前看到的不一样,这里的萤火虫是蓝色的,还会结出很多透明的丝,这些丝像瀑布一样垂在钟乳石的尖上,萤火虫躲在里面忽闪忽闪的,溶洞里的地下河倒映出来这些光亮,就像是来到星海里一样……”
原本还相当颓靡的燕鸥,听到这个描述,眼里又开始有了光。他弯弯眼睛,笑着对季南风说:“好想去,太好了,我又想继续出发了。”
精神上重整旗鼓,体力上便也肉眼可见地恢复起来。
出院之后,燕鸥在酒店老老实实躺了一晚,第二天便央求起季南风:“老婆,我们今天就出去玩吧。”
可虽然嘴上说着想要出去,但这人身子是肉眼可见的虚,浑身没力气,走两步路就累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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